曲清翎在铸元宫自生自灭期间,没有等来玖熙的回信或者他本人归来,倒先等来一位不速之客。
这天夜深,她睡不着,披着一件小袍子坐在大平层的阳台上,趴在栏杆边,抬起手指小弧度的晃来晃去,让银白缎带跳婀娜多姿的舞蹈给她看。
现在她已经能够完全操控这些东西了,并且收放自如,不会再出现第一次那种控制不住的情况。缎带们散发出的银光就像月光一样,温柔又清冷地洒在她身上,将铸元宫偌大的空间照得一片冷白。
曲清翎随意操控着缎带,心思早已发散到天边去了,当宫殿大门突然打开,走进来一个陌生男人时,她吓了一跳,瞬间将所有银白缎带都收了起来,整个房间顿时重新陷入鬼魅的暗红之中。
昏暗鬼魅的光线里,曲清翎看到来人身量颀长,穿着一身华贵的黑红长袍,容貌深邃绮丽,美的十分浓墨重彩,目光极具攻击性,
如刀剑一般凌厉的眼神落在曲清翎身上,眉梢微挑,“仙族?人族?”
曲清翎整个人浑身一震。重极宫的祭司和弟子们基本都知道她从咏涵殿搬到铸元宫是大祭司的意思,故而很少来打扰,即便里面闹出拆家的动静,只要不是铸元宫的屋顶被曲清翎搞了一个大洞,或者窗户的玻璃又被打碎,必须要他们出面维修,不然不会主动出现。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不请自来,穿戴华贵,气势非凡,曲清翎确定自己从没见过他,甚至已经推断出这并不是重极宫的人。
重极宫的制服,除了洺风和即墨想穿什么穿什么之外,其余人都以青灰为主色调,不会穿这种黑的浓重,红的馥郁的华裳,他戴着玉冠,腰带和衣袂上绣着繁复华贵的花纹,眉目之间隐隐有几分钧吾那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曲清翎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魔宫殿下。
具体排行第几,她还没来得及用排除法捋一遍,对方已经抬起手隔空甩过来一掌,伴随一句冰冷的,“擅闯重极宫禁地,气息紊乱,种族不明,当诛。”
曲清翎简直想破口大骂: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擅闯了?我明明是正大光明住在这儿,擅闯的人分明是你!
可对方很显然没有耐心听她说这些,掌力如同一道扑面而来的气墙,以要将曲清翎整个人拍成一张肉饼的气势强攻过来。
曲清翎根本来不及多想,十几层结界蹭蹭蹭往上叠加,银光缎带如同一朵绽开的白菊,以她为中心,从四面八方包围陌生男人,杀气腾腾地攻击男人的结界。
比起男人的掌力在破开曲清翎的第三层结界后就无法再进一步,曲清翎的银光缎带三两下就把他的结界给破完了,然后与男人展开殊死搏斗,动静比第一次曲清翎在铸元宫想仙术时还要可怕。
缎带越来越多,最终将男人缠成一个蛹,曲清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想可算把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控制住了,银光蛹中突然爆发出黑红的光芒,直接将缎带们炸成碎片,陌生男人握着一把长度如戟,却两头尖尖的武器,杀气腾腾的从破裂的蛹中走了出来。
曲清翎眼看他又要放大招,大声解释,“我不是擅闯,我就住在……”
对方根本不听她的解释,话都不让她说完,又一个大招过来了。
曲清翎生气了。
好,既然你懒得听我解释,也不让我说话,老娘就打得你心服口服,让你不得不听我解释,听我说话!
曲清翎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底气和实力放下如此豪言,她抬手一挥,原本成了碎片的缎带们全部原地复活,变成一把把看似柔软实则无坚不摧的恐怖利器,例无虚发地挡下男人的杀招,并向他发起疯狂的攻击。偶有缎带被男人格挡反弹出去,撞上墙壁就是一个深坑或者凹洞,可见力量之强。
如此一来一回过了二十几招,对方仍未能伤到曲清翎一根头发,之前打破的三层结界不仅迅速恢复,还又往上加了几层。男人看出她虽然年纪小,却不是个好对付的,只是眼下铸元宫太窄不方便行动,又要顾及底下的固魂铸元石,以免不慎将石头打碎,他要是动了真格,这座宫殿包括周围的建筑全都保不住。
曲清翎懒得再拖,而且她隐隐觉得男人藏有后手,拖下去对自己非常不利,干脆先发制人,直接取出玖熙给她的铃铛一阵晃。
男人脸色大变,疯狂给自己叠加结界,结果还是没来得及,被铃铛的声音击个正着,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曲清翎一手操控缎带一手拿着铃铛,冷着脸问,“阁下还打吗?”
男人的手指拭过脸颊,刚才在混战中,不小心被缎带划破一条细细的口子,渗出的血珠被他抹去。
男人将长长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兵器挽了个花背到身后,目光沉沉地看着曲清翎,“仙族之法,人族之躯,神族之物……你到底是何物,为何出现在此?”
曲清翎冷哼,心想你丫的终于肯听我说话了。
她很想甩出一句:我是你老子!
但是如果真的这么说了,对方肯定会当场爆发把她揍得亲爹都不认识,不仅是他,估计他揍完了庚逸还会把她的尸体挖出来再鞭一遍,敢当他儿子的爹?胆子太肥,不鞭尸没法泄愤。这样的下场有点太惨。
她暂时不确定对方到底是几殿下,不过和殊罗的战斗力一比,此人的序列绝对在前十,而从一到五,从八到十的殿下曲清翎都见过了,唯有六殿下和七殿下未曾见过本尊,所以此人是六或七无疑。
曲清翎挺着小身板,声音清脆,“仙术是我无师自通的,我乃人族,铃铛是九殿下送我的,我居住在此,乃大祭司亲口准允,并说过我乃固魂铸元石之主。阁下深夜擅闯铸元宫,不分青红皂白便大打出手,不听解释,扰我清静,不知这笔账要怎么算?”
对方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你就是那个人族公主。”
“正是在下。”
男人收起武器和周身的杀意,缓步向曲清翎走来,越走近,曲清翎就越觉得这男人是真的高大,也是真的好看,将那身华袍穿的无比出彩,让人忍不住惊叹“真是行走的衣架子”。
“本殿名褚尔,刚才多有得罪,不好意思。”
曲清翎猜对了一半,这男人果真是七殿下,那个她曾经和玖熙开玩笑是不是喜欢上了龙族公主,在人家的地盘赖了一千年不回来的七殿下。
曲清翎小脸紧绷,一点好脸色也不给他,“殿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褚尔已经靠近了固魂铸元石深坑的边缘,两条胳膊往栏杆上一搭,整个人似乎都软了一半,简短地吐出两个字,“疗伤。”
曲清翎一愣,七殿下受伤了?她闻了闻,似乎的确有血腥味,不过不太确定是不是刚刚打斗弄出来的。
她看了看下面的石头,再看看褚尔,不是很理解,原来固魂铸元石除了能够强健灵识固本强元,还能疗伤?
可她刚刚被褚尔惹火了,对方分明是要杀她,要不是她用仙术吓住他,又有玖熙给的铃铛护体,这会儿早就凉了。曲清翎还怒着呢,褚尔一句轻飘飘的“不好意思”就打算算了,这事儿就翻篇了?
大名鼎鼎的天枢公主脾气再好也不是这么个好法。
曲清翎冷冰冰地说,“出去。”
褚尔诧异抬头,“你说什么?”
曲清翎抬手往门外一指,“我说,出去,就现在。”
褚尔的目光再次冷了下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出去!出去!出去!”曲清翎瞪着他,“殿下没听清吗,大祭司亲口说我是这块石头的主人,殿下想要借这块石头疗伤是不是得经过主人的同意?现在主人就告诉殿下,她不同意,并且希望殿下出去。如果靠近石头就有用,门外也隔的很近,殿下去门外疗伤去吧!”
褚尔歪了歪头,“你就不怕本殿杀了你?”
曲清翎冷笑,“刚才我与殿下打斗的动静不小,估计很快大祭司大人和我师父即墨先生就要来了,七殿下深夜擅闯铸元宫,该如何定罪如何处置应由祭司大人决定,殿下有话就对他们说去吧。我累了,我要睡觉,请殿下出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非可取之道,还望殿下慎重行事。”
褚尔上下打量她一眼,那眼神分明是说:就你这幅模样,好意思说出孤男寡女四个字?
曲清翎那火就烧的更旺了,心想你不出去是吧,你不出去老娘也让你分不到半点固魂铸元石的力量!
她双手一抬,无数缎带在褚尔和深坑之间缠绕堆叠,铸成一道铜墙铁壁,完全阻挡了褚尔和固魂铸元石。
褚尔顿时发觉原本弥漫充斥着整个铸元宫的修复力量就像被什么东西拦截了一样,他接收到的不足刚才的千分之一了。
他这时才真的相信,这位小公主没有说谎,她真的是这块重极宫镇宫之宝的主人。
褚尔久不回魔宫,即便回来也很少四处走动,受伤之后进铸元宫疗伤这是魔宫殿下们特有的权力,没想到今天居然出了岔子,石头不仅有了主人,还是个非常神奇的主人。
洺风懒得来,来的人是即墨。
一开始即墨听到动静,他以为又是曲清翎在搞事,懒得理会。洺风通过法器看到有人夜闯铸元宫,并且和曲清翎发生了争执,这才放心不下带着一堆祭司冲过去,结果发现夜闯的是七殿下,七殿下不仅和曲清翎打了起来,还把对方惹怒了,直接连门都不让七殿下进了。
即墨先问了七殿下的伤要不要紧,褚尔摇头说暂时无妨。他这是旧伤,每隔一段时间会来铸元宫调养一次,这一次发作的突然,没经报备就直接来了,才发生了后续的事情。
即墨哭笑不得,艰难的在银光缎带墙上破了个洞钻进去,找到气哼哼的曲清翎,给她讲了七殿下的事,帮七殿下说了几句好话,“七殿下不是故意的,他好久没回魔宫了,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所以才产生了误会……要不,先让殿下疗伤,事后再慢慢解开误会?
“不给!一滴也不给!”
即墨颇为头疼,耐着性子哄,“阿清乖,阿清你最善良了,是不是?”
曲清翎委屈极了,玖熙不在她身边,都没有人给她撑腰,她泪眼汪汪地看着即墨,“师父,阿清刚刚差点被殿下杀了,阿清差点就死了……”
即墨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好吧好吧,那就不给,我去和殿下说,让他给你道歉,好不好?”
曲清翎抽噎了一下,“可是阿清害怕,阿清不想死,也不想被欺负……”
即墨就什么重话或者向着褚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小师徒俩说话的时候,褚尔已经到咏涵殿找洺风了解了情况,从他口中亲耳听到十七公主确实是固魂铸元石天命之主的事。
褚尔喃喃,“难怪这次回来,觉得石头的功效大增,原来是找到了主人。”
不过他仍有几点疑惑。
神族之物褚尔还能理解,毕竟玖熙经常跟玩似的搞出一堆神界的东西出来,送他宠爱的公主一个铃铛也不足为奇,但是仙术是怎么一回事?
他颇为不解,“即墨是她师父,难道是即墨教他的?”
洺风目光一寒,“七殿下,没有证据的事,切莫乱说。”
两人都是性格极冷的类型,一个杀气比一个重,褚尔笑的像某种嗜血的动物,眼底根本没有一点暖意,“哦,不好意思,本殿说错了。猜测而已,大祭司切勿当真。”
“事关本座的爱徒,即便只是猜测,本座也不能忍受,容易生气。”洺风淡淡道,“本座若是生气,便不止是不让殿下进铸元宫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