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翎做了个梦。

    她梦到凉钰被砍断手脚，脑袋也和身体分离，整个人泡在血池中，向她呼救。

    曲清翎被那凄惨的呼救声叫得一步步靠近血池，直到边缘，看到凉钰在血浆里朝她抬头。

    那已经不是能够惊艳整个魔族、让妖族大军看呆的美人脸，而是一具烂得只剩骨头的骷髅。

    她吓得猛地睁开眼睛，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反应过来自己不在什么血池边，而是躺在妖帝行宫某个偏殿里的床上。

    天还没黑，不太确定自己睡了多久，她一扭头，发现方才在梦里朝自己呼救的人席地坐在床边，上半身趴在床沿，头歪着枕在胳膊上，长发散在床榻间，睡的正沉。

    曲清翎没有起身，也没有叫醒他，静静盯着他顶顶漂亮、几乎找不到一丝不完美的脸看。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握着他的一缕头发，捏在指尖摩挲。

    触感微凉，非常顺滑柔软，好像有生命一样，不是头发，而是一朵花的花瓣，几乎能让人感觉到其中搏动的心跳和均匀的呼吸。

    活的，是真的。

    如果是假装，怎么可能假装得这么像？

    会不会是因为他在溯洛那个变态疯子手里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性格才变得怪异的？

    曲清翎松开发丝，却被一把握住了手。凉钰毫无预兆睁开眼睛，目光温柔，“公主喜欢我的头发？”

    曲清翎想把手缩回去，“还好。”

    凉钰不肯放，还把她的手贴在脸上，“喜欢脸多些，还是头发多些？”

    曲清翎声音微冷，“公子从前不这样。”

    凉钰整个人瞬间像褪色了一样，被烫着似的松开手，泫然欲泣，“我……对不起。”

    曲清翎心里哀嚎了一声“我的妈诶谁受得了美人这个表情？”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公子要是累了，好好睡一觉吧，公子的伤不要担心，我会尽快为公子寻来最好的药。”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衣服也顾不上整理，跑到外面去了。

    凉钰直起身，捞起刚刚被小姑娘摸过的那缕头发，触感正常，和别的头发没有区别，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小姑娘摸那么久。

    曲清翎跑出去才发现外殿居然多了好些侍女，和魔族的打扮风格完全不一样，虽然个个都长得不错，却穿的过于沉闷保守，有种……怎么说呢，总觉得似乎她们稍微暴露一点，就会被打上勾引妖帝的标签，然后不由分说扔出去喂妖兽。

    有必要吗？钧吾独宠辛蓉，伺候辛蓉的侍女多到数不清，不乏绝色佳人；她身边除了五大侍女，其他侍女也多的很，却都没有限制她们穿什么，甚至她们经常被她打扮得比自己穿的还花枝招展。她和辛蓉从没有因为侍女漂亮或者穿的好看，就怀疑钧吾和玖熙会被勾走。

    拜托，她们可是妖诶！曲清翎本以为可以看到无数妩媚动人波涛汹涌、衣领开到肚脐、裙摆撩到大腿根的美女的！

    如果到了王城，溯洛的廉惑宫还是这种风格，她高低得改了。

    至于现在，不是纠结侍女们穿什么的时候。

    这些侍女们捧着大盘小盘的衣服首饰，洗漱用品，曲清翎扫了一圈，“这是做什么？要重新梳洗打扮的意思吗？”

    妖族侍女中为首的那个出来回话：“王后娘娘，大婚在即，按规矩，娘娘应依照妖族风格着礼服完婚，娘娘从魔族穿过来的礼服，换掉为好。”

    两界风俗习惯完全不一样，穿着魔族的衣服去妖族王城结婚，有种故意叫板的意味。

    曲清翎没有坚持，“好。但是有吃的吗？能先吃完了再换吗？”

    “已经为娘娘备下了。”侍女朝外拍了拍手，四五个侍女端上来四五盘菜，放在桌上，再摆上碗筷后退下。

    曲清翎逐一检查那些菜，灰不拉叽，色香味俱无，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寒碜就算了，还让人食欲全无。

    以前哪怕是胃口最不好的时候，她的餐桌上的菜也不会少于十五个。这对此也太剧烈了，她可不愿意委屈自己，“这都是什么啊？”

    为首的侍女叫融玥，虽然打扮的老气横秋，面容却是好看的，人也不卑不亢，“王后娘娘，奴婢们是按尊上的吩咐为您准备的膳食。尊上说，他平日里吃什么，就为娘娘准备什么。”

    曲清翎的音调都拔高了，“他平时就吃这个？！”

    融玥有点被吓到，不知所措地问：“娘娘，尊上吃这些，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等会儿，你先别叫我娘娘。”曲清翎揉了揉额角，这称呼叫的她脑门心抽搐的疼，“还未大婚，我仍是天枢公主，你叫我公主吧。”

    “公主殿下。”融玥一点挣扎都没有，答应的非常丝滑。

    曲清翎怀疑是溯洛在妖魔交界对军队说的那些话传到这些人耳朵里了，他们才这么敬重自己，不然也会像尤戟最开始那样对她说话不客气。

    区区人族，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欺负起来不要太方便。

    她坐在桌子边，看都懒得看那几盘菜一眼，闻着味道都觉得饱。“你们尊上吃的这些东西，是什么顶级滋补食材，或者灵药，或者高级妖兽的心肝脾肺肾吗？”

    想到她最开始把只有魔宫前十和魔王王后才吃得起的阿蓝兽眼珠误认为龙眼珠子，她得先排除这种可能。

    融玥回答：“不是。尊上妖力无边，不需要任何滋补。这些只是一些普通吃食。”

    这是吃食吗？这是猪食吧！

    曲清翎到底初来乍到，不想把话讲的那么难听，很委婉地问，“你去过王城吗？你们尊上在廉惑宫里，怎么吃？”

    融玥说：“公主有所不知，奴婢们都是从廉惑宫调过来的，之前行宫并无侍女，只有洒扫侍从。至于饮食，尊上并无口腹之欲，一向简单。”

    曲清翎：“……”

    她突然想起溯洛刚到天枢宫，喝到她给的茶，吃到巧克力冰淇淋，都说味道很好，一副没见过的新奇样子，原来那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没吃过好东西啊！

    她觉得这已经不是简单能够概述的事了，揉着额头，目光落在地砖上，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此处行宫有多大？我所在的这个偏殿在行宫的建筑里排第几？”

    她问的这些问，融玥一个都不明白问来做什么用，但是妖后想知道，她便如实回答。

    “回公主殿下，您所在的位置是行宫第二大殿，第一大殿是尊上住着。”她担心王后误解，很贴心地解释，“尊上说，大婚典礼未完成，同住一处恐惹人非议公主。待回到王城，公主就能和尊上同住廉惑宫连涵殿了。”

    这不是一不一起住的问题！

    曲清翎站起来把整个宫殿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如果这是第二大，说明第一大也好不到哪里去。再结合地砖，食物，侍女的描述……

    曲清翎抱着最后一点期待问：“听说妖族把这次联姻办的格外盛大，这些钱是哪里来的？妖帝出钱还是财政出钱？”

    财政是什么，融玥不懂，但是谁出钱她是知道的。

    “没有花尊上的钱，是亲王和世家公卿们太开心了，自发组织的。所有的耗费，均由各大世家承担。”

    曲清翎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扭头看向听到动静从内殿走出来的凉钰，怅然欲涕，“公子，你敢信吗，我又嫁给了一个除了身份地位其余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凉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