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日。
石秀兰给夫君和女儿换上家中最好的衣裳,还特意去成衣铺给秦扶清也买了一身好衣裳。
然后打了马车,带上礼物,一同到石家去。
路上,石秀兰给秦扶清介绍自己的娘家,说石家最初是做粮食生意起的家,后来又做起漕运,慢慢才攒下偌大的家财,在整个安溪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石家人口众多,石老太君今年七十六,身体依旧康健。她一生共孕育七子六女,石明卓的阿爷,石成,是家中长子,现在掌家的正是石成。
石成妻妾成群,石秀兰的娘就是其中一个良妾,嫡子女加庶子女,共有三十三人。
石秀兰的娘本是绣楼里的绣娘子,石家主母要给府上人量体做新衣,她跟着师傅一同来了。
谁知就那么不巧,被石成拉去榻上缠绵,坏了身子,便被纳到石家做了良妾。
良妾比贱妾地位要高,石秀兰的娘一开始到石家,还有些自得,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不必做一辈子绣娘,她那时年纪小,青春正盛,人也蠢得可爱。
石成宠了她三个月,一时风光无限。院里南洋的海珠,两广的荔枝,只要石家漕运能运来的,她都有份。
三个月后,她娘有了身子,石成便去别人屋里,石秀兰的娘还一度想喝落胎药,不要孩子,只想抓紧石成的爱。
幸好当时身边嬷嬷心善,好歹把她劝住了,在深宅大院里,有个孩子傍身才是正理。
石秀兰她娘这才忍着生下孩子,恶露刚排干净没多久,她便从以前的姐妹那里问来的各种秘方往身上使,就为了挽回石成的心。
石成后院就没断过新人。
有些出身贱籍,又没孩子的妾,可能随便就在晚宴上送人,或是与人交换出去。
一个小小的绣娘,哪怕织功再高超,也没法缝合住石成的心,没有的东西,怎么能缝?
亲娘一心争宠,对唯一的女儿满是恨意,恨若不是她降生,自己本该还在荣宠之中。
幸好主母是个明眼人,虽没把石秀兰讨到身边养着,可叮嘱嬷嬷精心教养,教她规矩。
就算如此,一个没娘护着的孩子,在众多兄弟姐妹之中,都挤破头脑想要争宠,也吃了不少苦头。
石秀兰也算争气,甜言蜜语,哄来她娘的好绣功,又苦心学习管家,不说她是庶女,谁也瞧不出来。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石家好些女儿都已出嫁,都是为石家铺路,谁要是嫁的好,回娘家也能被高看几分。
石秀兰自然也逃不过这命运,只是有她娘前车之鉴,她着实不想做妾,只能哭求主母,哪怕要她做穷人家的正妻,她也愿意。
正巧那时有人给娄雨贤说亲,媒人提起娄雨贤,一个十九岁考上秀才的读书人,谁能说得准他日会不会直上青云?
石家主母发善心,把石秀兰许给娄雨贤,这才有日后种种。
只可惜,谁也说不准命运。
石秀兰因夫家的事,好久没回过娘家,这次回来,心中也是无比忐忑。
她告诉秦扶清道:“我只听说明卓是我大哥的长子,又是家中的长孙,打小被惯坏了,一身的毛病,对家中下人也是非打即骂。我嫁的早,也没亲眼见过,去到若是石家让他给你道歉,有台阶你就下。俗话说得好,胳膊拧不过大腿,就是不为你考虑,你也得想想你的家人。”
“可若是石家欺负咱无权无势,你也不必怕,家中大娘肯定能为你讨个公道,咱也不缺这顿饭,大不了就走,惹不起,咱躲得起,你说呢?”
石秀兰说话时温声细语,给秦扶清整理着衣襟。
秦扶清点点头,“我知道了师娘。”
此事因他而起,连累师娘还要为他着想,这就已经够了。
再说,他伤在明面,石明卓伤在暗处,谁伤的狠还说不好呢。
他就是要打出气势来,叫人不敢惹他,不信再去县学,除了石明卓,还有哪个敢招惹他?
一行人去到石家,下了马车,看见石府宽阔的正门,单是那两扇大红门,都足有两三米高,门前两个石狮子,立起来比马车还要高,气势十足。
府外早有小厮在等着,上前来放脚蹬,请他们下马车,这才打开正门请他们进去。
绕过影壁,沿着青石铺成的甬道蜿蜒向前,不远处,亭台楼阁,飞檐青瓦,雕栏画栋,如花女侍,姹紫嫣红,翠竹挺拔,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精。
处处都透露出有钱人的气息。
石秀兰和娄含真被人领去后院,临分别时,娄含真凑近秦扶清耳边小声道:“一会儿若是看见那个人,我定要替你讨回公道!”
“娄姐姐,你不要管,不然师娘肯定为难。”
娄含真不乐意地嘟起嘴,一想到石头的伤,她就恨的牙痒痒。
秦扶清和娄雨贤一同在前院里等着,等了许久,只有管事叫下人送来茶水糕点,却一直不见石家主人。
管事的托言道主人家都有事,到吃晚饭时便能看见了。
娄雨贤与之赌气,愣是一口茶水不喝,一口糕点也不吃。
石家如此待客,其态度已昭然若揭。
他们还在这里等,又能等到什么公平结果呢?
娄雨贤起身欲走,从门外施施然走进来一人,只见那人身穿羽衣,长发飘飘,若不是绾着男子的发髻,他肯定能认错。
“你是?”娄雨贤问道。
秦扶清却认出来来人,正是石堰山。
石堰山眼神从他身上轻扫,却没相认的意思,对管事道:“爹叫大哥带明卓来道歉,他人呢?”
管事一脸为难,老爷确实这样吩咐了,可小少爷打死都不愿意出来,他赶鸭子上架,万一客人走了,招待不周的恶名还要落他头上。
幸好七少爷回来了。
他连忙道出详情,石堰山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随即对秦扶清招手,“你来,我带你去找他。至于他会不会道歉……”
秦扶清粲然一笑道:“无碍,石少爷打伤我,其实我也打了他,这事因我们二人而起,没得只叫他一人道歉的道理。他不与我道歉,我也不必与他道歉,这次我来,是陪老师师娘来探亲的,并无其他争端,日后就是别人问起,我也这样说。”
石堰山静静看他一会儿,扯唇笑了。
一旁的管事感激涕零,瞧瞧这孩子的觉悟,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