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位于天启国的北边,左半边柔然属于游牧民族,右半边则是半游牧,深受中原文化的影响,柔然的宫殿王庭便在右版图。
这里气候比天启的恶劣许多,才到十月份,已经下了两场大雪,柔然百姓们已经穿上了厚厚的羊皮大衣,在屋子外忙活说话间,从嘴里飘出的水汽预示着天气的寒冷。
自从清商到了柔然,便出现了水土不服的情况,生了一个多月的病,在初雪时节身体才渐渐恢复。
他有一对与他数年未见的生父母,见了他之后激动万分,疼爱有加,暂时将他安排在了柔然第二大的宫殿德仁宫,紧临柔然可汗居住的天德宫,而宫外清商的王子宫殿还在修建之中,预计来年三月份才能建成。
只是,即便商王子回来了,可汗和可敦尝试着与他亲近,清商却始终没法跟亲生父母亲近起来。
清商的生母楼氏本就是天启人,性格温顺不像柔然女子彪悍,为此常常唉声叹气,甚至夜里常常暗自流泪。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清商病好之后,众人隐约发觉,他性情有些出人意料,甚至是有些……不太正常。
他白天病恹恹不与任何人说话,到了晚上便变得暴躁异常,常常一言不合便将侍女送来的饭菜或者药物之类的东西砸了,红着眼将所有人都轰出去,独自一人在寝殿里面,拿着一支从天启带来的玉笛,重复着吹着几首曲子。
譬如《春江花月夜》,譬如《忆江南》,再或者《琵琶语》,若是有人听过,便会发觉,这些曲子都是他在五音楼的时候,秦潇潇教给他的琵琶曲,曲调哀伤,惹人哀婉。
有时候曲子一直延续到半夜,次日柔然侍女去伺候,发现清商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有传言悄无声息在柔然王宫中传开,说清商曾经倾心于一个天启女子,可是两人最终分别,清商爱而不得,潦倒倾颓,完全不像一国王子,难挑柔然国之大任。
柔然王庭中暗流涌动,有些曾经蠢蠢欲动想要暗自投靠到商王子麾下的柔然臣子们不禁犹豫起来。
更疯的事情还在后头。
十月底的一夜,清商喝得酩酊大醉,可敦楼氏去看望他,翌日便拿着一幅画像,在全柔然寻找与画像上长得相像的女子。
柔然上下一片哗然,有些心思活络的臣子趁机将自己家中爱女推入一众美人中。
最终,可汗可敦从几千个柔然女子中挑选出两位女子,同时赐给了清商,并且在这年的十二月底完婚。
这两个女子,一人是柔然丞相之女达雅,另一女子则是普通的柔然民间女子,但却和那画像上的人八分相似,名为秦氏。
清商成婚的第二日一早,前去向柔然可汗可敦请安,苏丰迟去一步,在宫殿门口微微停顿,看清楚了站在可汗可敦面前的清商和他身后的两个女子。
左后方是柔然丞相之女达雅,穿着柔然王妃品阶的宝蓝色服饰,项上戴着象牙和各色宝石,行为举止大方娴雅。
右后方的女子便是侧室惠真,她身材高挑,五官明艳,穿着淡粉色的衣物,脖颈间围着白色的狐狸毛保暖,因为来自民间,行为举止透着些小心和不自然。
她转过头的一瞬间,苏丰看清她的面庞,随即面露惊诧,好似没忍住惊愕出声道:“秦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可汗可敦等人全都顺着他的惊呼转头看过来,可汗爽朗地笑着对苏丰道:“苏丰来了。”
苏丰连忙上去行了礼,抬起头来,可敦笑着介绍:“苏丰,这是你的两位嫂嫂,这是达雅王妃,这是惠真侧妃。”
可敦楼氏本就是天启人,长相柔美,与这柔然王宫中的其他人长相格格不入,性格也大相径庭,即便装扮高贵华丽,但说话或者笑起来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亲和感。
清商的长相跟她有五分相似,可身上却透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相比与苏丰,他更像一个外人。
苏丰视线率先投向达雅,目光微闪,随即行礼,“见过王嫂。”
达雅和苏丰对视之间,两人的眼中都闪过一抹异样,但没有人察觉。
苏丰又转身看向那个几乎和秦潇潇八分相似的女子,目光烁动,笑意很快泯出眼眶,他对清商道:“王兄,秦小姐可是我柔然劲敌秦启的女儿,你如今找这么一个跟她几乎完全相似的女子代替她,弟担心……朝堂上会传出一些非议。”
他说着,眼中露出一些对清商的诚挚的担忧,好像他真的很害怕清商这样的行径会对他产生不利。
那位名为惠真的侧妃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诧,随即脸上挂着的笑意渐渐消失,低头失落。
清商听着苏丰的话,沉着眼睫,走到了惠真的身边,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微微转身面对苏丰,嘴角露出个讽刺的笑意,道:“这是本王子的事情,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
苏丰半张着嘴,好像被清商对自己的态度噎到了,无话可说,又有些无辜。
这时候,柔然可汗郁久闾卢依从王座上站起来,走到两个儿子中间,伸手左右拍拍他们的肩膀,声音洪亮道:“好了,你们两人都是本汗的儿子,今后应当和平相处,共同协助我治理柔然,应当兄友弟恭,一见面便剑拔弩张,成何体统?”
面对卢依可汗的训斥,苏丰一如既往乖觉,立刻躬身致歉:“父汗教训得是,是儿臣的错,儿臣应该理解王兄刚刚回国心中矛盾的心情的。”
卢依可汗一向喜欢苏丰的乖觉聪颖,脸上浓密的络腮胡笑得抖动,转而对清商道:“商,你过去在天启受过的那些苦,本汗都已经打听清楚了,加上这次天启太子诡计多端用你兄弟二人换走我柔然五座城池和二十万头牛羊,这天大的仇怨,本汗有生之年,一定会讨回来!”
卢依可汗说着,声音变得有些愤怒,脸上写着对五座城池和牛羊的疼惜与不舍。
苏丰立刻应和道:“父汗,天启国实是趁人之危,小人所为!待柔然休养三年,儿臣定亲自带兵出征天启,帮父汗将丢掉的一一讨回来!”
卢依可汗闻言正当高兴,没想到清商冷飕飕来了一句:“柔然之所以失去五座城池和二十万头牛羊,难道不是苏丰你的过错吗?”
“……”苏丰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可汗刚想说话,又被亲生但是并不亲近的儿子毫不客气地打断:“父汗用人不当才导致柔然损失惨重,竟然不追究苏丰的过错。”
卢依可汗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可敦楼氏见状连忙起身笑着打圆场:“商儿,苏丰王子出征本是为了将你安全无虞地带回柔然,虽然花费了一些代价,可这五座城池跟二十万头牛羊,跟你们兄弟二人的性命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你应该感谢苏丰才对……”
话未说完,清商冷嗤一声,反问:“你们带我回来,可想过我的意愿?”
此言一出,大殿中的气氛顿时凝滞如冰。
“若是可以,我宁愿一辈子不知道自己是柔然王子,你们害惨了我。”声音不大不小,透着淡漠,却让人难堪。
说完这些,清商不顾其他人脸上难看的神情,自顾自地拉着惠真侧妃的手,转身便往大殿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