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几无金钱粮草不可解之困。
若有例外,唯钱粮不足之症耳。
皇帝一纸诏书,五军都督府高官风云变色,尽皆调遣。
继而撒金撒银,新监军与锦衣卫携重资入驻军营,两招连环,京营转瞬易主。
至于顺天府治安之忧,乃五城兵马司与官府之责,与天子无涉。
随后数日,神机、五军二营迅速拔营,奔赴南海子接受重整。
朱由校立于山丘之巅,锦衣卫环伺,俯瞰士卒疾跑如飞。
选拔新丁,条件简明:持盾执刀,携铳披甲,负粮三日,疾行三十里。
此非严苛,唯意志之试炼,酒囊饭袋者自难胜任。
“庸才!”见一队臃肿之士气喘吁吁,朱由校怒斥,随即下令:“发配城建营,以观后效。”
坡下校场,壮士两两相对,拳脚相向,争夺伍长、什长之位。
皇帝有言在先,不论出身,唯勇者胜,以拳定尊卑,军中风气焕然一新。
胜者赏银一月,败者亦不落空,当场兑现,军心大振。
同时,文吏忙碌,登记造册;匠人操刀,雕刻新牌,小巧玲珑,刻名住址,以备后用。
四万京营兵士,虎贲、豹韬二卫精选七千精锐,余者尽归钱世桢麾下城建营,于南海子大兴土木,伐木筑屋,虽冬日严寒,军帐温暖,人心安定。
时至十月十五,恩科开启,曹文诏率虎贲卫五千,声势浩大,穿街过巷,实为新皇向京城百姓宣告权威之举。
国子监学子,六千七百人,列队而入承天门广场,锦衣卫四处搜罗桌椅,以应大考之需。
虎贲卫环场而立,朱由校登临承天门,俯视众生,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帝王之感。
国子监祭酒公鼐率众学子,齐声请安,朱由校淡然回应:“朕安。”
此刻,他方觉皇权在握。
\&圣上旨意,诏告天下:\&
\&朕承先祖鸿业,顺万民之望,然国运多舛,官位空虚,故特设恩科,广开才路,以图社稷之安。\&
\&恩科开启!\&
太监宣旨毕,一声\&开科\&响彻云霄,承天门下,侍臣手捧试卷,鱼贯而出,犹如春蚕吐丝,赐予将士文房四宝,静待龙跃云津。
\&咚——\&
晨钟暮鼓,悠远而庄重,万历四十八年恩科盛典,于此拉开序幕。
席间,高官显贵,内阁辅臣与六部九寺长官并肩而坐,宛如众星拱月,共襄盛举。
周应秋轻抿清茶,目光闪烁,似有难言之隐,顾盼间,与毕自严低语:\&吾卷已示诸生,君亦否?\&
毕自严闻言,诧异之余,释疑道:\&圣上之意,非为试也,乃扬名国子监之策,吾岂敢违?\&
二人复议韩爌之举,毕自严心中暗笑,韩爌之秘,了然于胸,遂以言解围:\&韩公或有隐衷,我等勿议。\&
考场之上,秩序井然,锦衣卫如鹰隼巡弋,皇权之下,谁敢逾矩?一个时辰,笔墨交锋,智慧碰撞,皆在方寸之间。
钟鸣再响,收卷之时,考生如释重负,又入另番规制,解手归队,静待佳音。
阅卷现场,严谨至极,六千余卷,百人共判,细批详阅,互换复核,公正无私,尽显天朝威仪。
成绩速出,五十分上者,呈于御前。朱由校览罢名册,眉头微蹙,未见心中所期,轻叹道:\&非是尔等不才,恐非吾所求也。\&
言罢,目光落于公鼐身上,语带深意,不怒自威。
六千七士子,仅八百四十九人跃过及格之槛,此等国子监之绩,岂非对朕与大明之嘲弄?
“朕之所设考题,非艰涩难解,略通《到任略览》、《算经精要》、《大明律典》者,岂不能轻易揽得六十分之誉?”
“臣实感愧疚难当。”
面对此景,公鼐亦欲陈词,道出隐情:“此番恩科,筹备未周,且陛下命题新颖独特,学子未曾触及,故成绩未如预期。望陛下宽宏大量,息怒为上。”
“来日若再启恩科之门,臣深信,学子必能知耻奋进,成绩定将焕然一新,不负圣望。”
“哼。”朱由校轻哼一声,未置一词。
言及未来,恩科再启,遥遥无期。转而问向周应秋:“目下,我县缺额几何?”
周应秋应声而出,禀报曰:“大明辖下千四百二十七县,除却京调之官,现存知县七百六十九,尚缺六百五十八员。”
“正可借此恩科,补缺。”朱由校将太学生名册掷于周应秋手中,续道:“将府城有三年资历之官调往京师,速拟奏章,先补京官之缺。
再将县城政绩斐然者提升至府城,此批太学生,即派往各县任职。”
朱由校轻描淡写间,太学生之去向已定,挥手道:“放榜之时,务必谨慎,勿使波澜四起。”
“臣等遵旨。”群臣躬身领命,心领神会:县官分配,尔等自决,勿扰圣听。
朱由校拂袖而去,步入承天门下,虎贲卫开道,玄武门出,迤逦南行。
帝驾既去,承天门上,百官却因周应秋先前官员调动之事争执不休。周氏之举,触动各部敏感神经,尤以邹元标、韩爌等东林重臣为甚,此等独断专行,何以成就众望所归之清明朝局?
“赵南星等人,缘何不得还朝?”邹元标冷眼质问周应秋。
“哼,彼乃先帝所黜,年深日久,其因由还需吾赘述乎?”周应秋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陛下之意,现职官员入京,吾岂敢违逆,私纳贬谪之人?”
“哼!”邹元标怒不可遏,正欲再言,韩爌忽插话道:“我推荐广宁右参议王化贞,其在广宁七年,正合陛下之意,可调入京。”
周应秋闻言,眼神微动,王化贞,叶向高门生也,韩爌此举,意图何在?
“可。”略作思量,周应秋应允。
邹元标见状,急道:“我举荐邵武知县袁崇焕,任广宁参议。”言毕,方觉不妥,二人相视,心中暗惊:失策矣!袁崇焕资历未足,万历四十七年进士,未满三年之期。
“既无三年资历,便作罢。吏部繁忙,勿增负担。”周应秋眉头紧锁,驳回提议。
观二人神色微变,周应秋心中了然,袁崇焕资历尚浅,遂直言不讳。
此言一出,邹元标怒不可遏,反唇相讥:
“南海孙传庭,同为去岁进士,何以能荣登京师?”
周应秋冷笑,语气中带着讽刺:“孙传庭乃圣上亲点,入京如探囊取物。你若有此能耐,何愁不能效仿?”
面对东林领袖邹元标,周应秋面无温色,转而向众臣宣告:
“诸君若有符合圣意之才,可向吏部举荐,吾必重视之。”
他顿了顿,补充道:“所荐之人,须任职三载以上,政绩卓着,方得入选。切记,空谈文采、清廉之辞,不足取信。皇上已明言,需实干兴邦之士。”
此言一出,邹元标与韩爌面如寒霜,几欲发作,幸得张问达及时劝阻,避免了一场朝堂风波。
承天门上,戒备森严,锦衣卫与宦官环伺,皇权之下,众人皆需谨言慎行。
邹元标被张问达拉至一旁,心中愤懑难平,暗骂:“小人得志,何其猖狂!”
徐光启与袁可立交换眼神,皆是一脸无奈。周应秋此举,无疑是与东林结下不解之仇。
所谓“文采斐然”,暗指邹、韩二人;“为官清廉”,则映射那被遗忘在边陲的杨涟,其清廉之名,竟成无用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