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马根单堡以西,夕阳如血,天际渐黯。
努尔哈赤跨马而立,面色凝重,凝视着身后大营前严阵以待的明军,怒声震天:“熊廷弼,吾三度折戟于你手!”
“请父汗降罪。”黄台极跪于马前,羞愧难当,两白旗几近全军覆没。
努尔哈赤一甩马鞭,决绝道:“撤!回萨尔浒。”对黄台极之请,置若罔闻。
消息如风,建奴一动,夜不收迅即报于明营:“经略,敌退矣!”
熊廷弼令下如山:“全军北上,尾随其后,切勿轻敌冒进!”
“遵命!”令下,明军井然有序,步步紧逼,目送建奴渐行渐远。
时光回溯,二月初九,散羊峪外,乌鸦盘旋,不祥之兆。
黄台极身披铠甲,策马环视,面对石柱土司的重重包围,心生寒意。
彼时,他尚是稚嫩英豪,未经岁月沉淀,仅二十八岁,心志虽坚,亦难敌世事沧桑。
转瞬之间,乾坤逆转,两日之内,战局风云变幻。
黄台极之计,欲围点打援,却遭熊廷弼慧眼识破。
熊公深谙兵法,不以局部得失为念,毅然舍蒲河、抚顺等地,直捣黄龙,令建奴主力扑空。
黄台极之偏师,反成众矢之的,被困散羊峪,进退维谷。
前有石柱土司铁壁合围,后有酋阳土司与奉集堡明军紧追不舍;北望,三万熊军主营以逸待劳;南眺,唯见崇山峻岭,林海茫茫。
“开炮!”
随着秦民屏一声令下,炮火连天,硝烟四起。
建奴如潮水般涌来,生死一线间,黄台极振臂高呼:“冲!冲破重围,方有生天!”箭雨纷飞,战况惨烈。
乌鸦凄鸣,围歼之幕轰然拉开,一场血与火的较量,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上演。
目睹着建奴铁蹄的汹涌冲锋,秦邦屏屹立于阵心,从容不迫地调度着战局。
“坚守!酋阳土司的勇士们正伺机而动,敌军攻势难以为继!”
他的话语中透着坚定,仿佛能穿透战场的硝烟。
“杀!”
随着这响彻云霄的一字令,双方士气如潮,正白旗与镶白旗的将领们亦是嘶声力竭,激励着麾下士卒拼死突围。
披甲人如潮水般涌来,转瞬间便突破了明军的炮火与箭雨,与白杆兵的前锋短兵相接。
长途奔袭之下,攻城器械早已遗落,建奴为求一线生机,不惜踏着同袍之躯,勇往直前。
“杀!”
战场上,一名白杆兵以白杆枪为矛,精准刺入敌将之眼,却旋即被其身后的小卒扑倒,咽喉处血花四溅。
“斩敌一人,赏银百两;双斩,赐包衣一名!”
黄台极望着人数悬殊的战场,心中虽有惧意,却仍幻想突围重生。
他高声呼喊,不顾赏赐能否兑现,只盼能激发士气。
然而,即便赏赐诱人,牛录额真亲率精锐冲锋,两旗兵马仍难以撼动明军的坚固防线。
散羊峪,这山谷的咽喉之地,地势险峻,明军居高临下,占尽地利。
黄台极的困境,源于后路的失守。贺世贤的奇袭与川军的合围,断绝了其归途。
此刻,他只能寄希望于阿巴泰的正白旗预备队能挡住追兵。
“石柱壮士已封敌退路!”
冉天龙手持藤盾钢刀,身先士卒,激励着士气。
随着酋阳土司兵的加入,战场更添几分惨烈,连天色都为之黯淡。
秦邦屏手持鸟铳,冷静射击,每一发都精准无误。
面对建奴的疯狂反扑,他心中焦急万分,期待着援军的到来。
“援军至矣!”
当“尤”字大旗在地平线上显现时,秦邦屏如释重负,跌坐于地。这场战役,明军终是胜券在握。
正如滑铁卢之战中吕歇尔的到来扭转了战局,尤世功的及时增援也注定了这场围歼战的胜利。
建奴败局已定,棉甲兵断后,试图往北突围,却已是无路可逃。
黄台极,真乃一介枭雄,即便面对万五精锐,犹如铜墙铁壁,亦能破茧而出,尽显聪明才智。
散羊峪北,密林深处,阿巴泰甲胄染血,一行人马,昔日雄风不再,尽显落魄之态。
“八爷,何路可遁?”“西行北转,或有一线生机。”
黄台极轻启水袋,润泽干裂之唇,冷静分析:“情报迟滞,贺世贤竟断吾等归途,熊廷弼亦不远矣。父汗恐已南下追击。”
“此番入关,意在诱敌,分而歼之。熊蛮子识破诡计,先发制人。”
黄台极环视残部,忧虑难掩:“贺世贤既守散羊峪,马根单、东州亦必设防。唯逆其意,绕行突围,方能与父汗会师。”
阿巴泰闻言,弃空囊于马,跃身上鞍,决然应和:“听你的!”
散羊峪外,贺世贤、秦邦屏、冉天龙、尤世功四将聚首,共商对策。秦邦屏左臂负伤,犹自坚韧:“我部折损五百余,重伤亦众。”
冉、尤二将亦报损失惨重,足见建奴两白旗之悍勇。
两夜激战,明军虽疲,仍重创敌寇。
石柱、酋阳精锐,几遭瓦解,然亦彰显明军之不屈。
更喜者,建奴八旗折其二,两白旗指挥体系几近覆灭,牛录额真陨落二十有余,实乃大捷。
“俘虏几何?杀敌多少?”
贺世贤问。冉天龙苦笑摇头:“俘虏两千余,杀敌之数,尚待详查,估摸不下四五千。”
随即,贺世贤急书两封,一遣贺彪速报辽阳,调姜弼运粮;一交尤世功,令处置伤俘。
令下如山,尽显将帅果决。
遣精锐两千护佑伤员与俘虏赴辽阳,余部整戈北进,誓与熊经略会师疆场。
“遵命!”
三人不顾战创之痛,应声如雷,气势凛然。
战后余悸未消,部众疲惫不堪,犹如惊弓之鸟,稍有不慎,恐遭覆灭之灾。
贺世贤一呼百应,熊廷弼之令迅速传遍马根单堡,随之响起的是悲壮的离别之声。
另一边,黄台极率精锐绕道北上,犹如暗流汇入东州堡,与南下的努尔哈赤不期而遇,战局风云再起,消息如野火燎原,迅速传遍四方。
“捷报频传!”
贺云凯旋归来,熊廷弼闻讯,喜形于色,于军帐中踱步生风,难掩心中之喜。
近来他肩负重担,朝堂纷争、外敌窥伺、帝崩国殇,种种压力如泰山压顶,几欲令他窒息。
幸得新皇青睐,粮饷充足,更得贤能巡抚鼎力相助,后方稳固,方有今日之胜。
“终得一雪前耻,大破建奴!”
熊廷弼放下战报,目光如炬,扫视堂中诸将。
“张神武何在?”“末将在!”
一位英姿飒爽的中年将领应声而出。
“命你领兵三千,速去接应尤将军所部,不得有误。”
“遵命!”
“杨宗善何在?”“末将在!”
“你率三千精锐,向南布防,务必截获逃遁之建奴首领。”
“末将领命!”
众将听令,士气高昂,深知“强将手下无弱兵”,熊廷弼之胆略与智谋,早已深入人心。此番大捷,更添其威望。
而此刻,努尔哈赤正立于望儿石,心中五味杂陈。
黄台极,其智囊也,虽败犹荣,归心似箭,然面对父汗,唯有泪洒衣襟,诉说败绩。
“两白旗万众,竟毁于一旦,你还有何颜面归来!”莽古尔泰怒不可遏。
努尔哈赤怒斥莽古尔泰,转而询问黄台极:“杜度何在?”
黄台极低头哽咽:“杜度围攻虎皮驿,未能脱身。”
杜度之死,犹如晴天霹雳,努尔哈赤心如刀绞,怒火中烧,直指南方明军大营:“熊廷弼,我与你不共戴天!”
“撤兵,回萨尔浒!”努尔哈赤深知,此时再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去年虽两度受挫,但士气尚存;今则两白旗覆灭,军心已散,再战必败无疑。
一代枭雄,审时度势,果断撤兵,保全实力,以待来日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