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黄曲霉素后,林红樱顺带骂了一通那个狗屁的“增量做饭法”。
邵青峰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在昏黄的灯光下林红樱伏案奋笔疾书,面前摆着好几页写满了字的信纸。
鹅黄色的灯光给她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她清瘦的面庞多了一丝肉,她的眉眼里带着执着和认真……还夹杂着一丝怒意,使她的双眸显得异常地明亮。
她的身上泛着淡淡的香气,那是一股不知是什么的清香气息,很清淡,在烧起壁炉后温暖的室内显得似有若无,格外地好闻。
若要让刘新民知道,他肯定会耿直地告诉邵青峰,那股不知名的清香没什么神秘的。那是雪花霜掺点消毒水的气味,林红樱每天都要洗很多次手、消毒,隔段时间感觉手干了就会点擦雪花霜。
东北的冬天特别干冷,要涂雪花霜才能防止皮肤皲裂冻伤。林红樱很舍得用雪花霜,不像别人那般小心翼翼,她每次都要挖一大坨。在她的认知中雪花霜是便宜货。
有时候会看得刘新民心里暗暗咋舌,吐槽一声败家女人。
邵青峰喉结滚动,叫了林红樱一声:“红樱,来吃饭吧。”
林红樱写得正上头,没空搭理他,仍在专心地写信。
他又说,“我买了一份绵云烧鸡,趁热吃好吃。”
林红樱合上钢笔,转过头看他,双目骤然一亮。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买了烧鸡?”
邵青峰心头划过一丝无奈,被人晾着的经历还是蛮新鲜的。
过去林红樱那些疯狂热恋他的日子,好像是一场梦般。邵青峰看着林红樱那双清澈而热烈的眼,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林红樱以前就是用这种炙热的目光看他的。
不过……现在她的视线是落在他手中的烧鸡。
“不是什么日子,想到就买了。”邵青峰说。
林红樱递给邵青峰一个饭盒,“杨秀娥送的,我吃不完,你吃点。”
那是两人份的“粥饭”,他们并不是顿顿都吃精细粮的,今天林红樱带回来的是玉米窝窝头,
以前顿顿吃糙粮是健康养生,现在是生计所迫……
林红樱打开邵青峰的烧鸡,油纸的包裹下烧鸡那清脆的皮上,浸满了油汪汪的油汁。拿起烧鸡,清澈的油脂能顺着鸡屁股流下来,看得她双眼发直。
重油重盐,搁在现在标准来看是垃圾食品。可是对缺油少盐的人而言,却是难得的福利。
难怪林岚指名要叫邵青峰去买。上次林红樱没吃成,这次可算是一饱口福。太好吃了……让人恨不得把手指的油都吮干净。
林红樱边吃边啧啧称香,“这只鸡多少钱,不便宜吧?”
现在她算是摸清楚了生活的规律,现在国家实行价格双轨制,一边是粮食紧缺,一边是财政困难。政府就有计划地把一些用于改善生活的商品划为奢侈品,不用票券可以购买,但价格是一骑绝尘地傲人。
生活必需品则是按户口每月定量发放票券。
这只烧鸡一看就不便宜。
下下个月等发工资了,林红樱一定要去买只解解馋。
至于为什么是下下个月?
只能说超前消费要不得……林红樱吃着烧鸡,后悔的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出。
小刘同志拦得对,当时怎么就没有拦住她?
要是搁以前,在冰城买的那点东西不过一次寻常的超市购物,只能花掉林红樱一天的工资。
现在的钱太不禁花了。
邵青峰冷峻的眉眼舒展,含着微不可见的笑意,“好吃就好。”
他偶尔也会买点这种食物改善一下伙食,因为食堂没什么油水。他想起林红樱年纪还小,还算正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还能再长高些。
林红樱吃掉半只鸡才发现邵青峰没怎么动,他把自己的鸡腿都夹到了她碗里,他只吃了点鸡翅膀。
林红樱毫不客气地享受了他塞来的鸡腿。
……
次日。
林红樱去实验室取来了用来发酵饲料的复合菌菌落,这些复合益生菌落包括了乳酸杆菌、双球杆菌、枯草芽孢杆菌、地衣芽孢杆菌等等。
经过一天的忙碌,林红樱从牛的胃中提取到了蛋白酶,从猪的血液里提取了植酸酶。
因为食物中含有大量的抗营养,需要通过各种手段把它们消除,增加营养吸收的效率。植酸酶是工业饲料必不可少的酶,它能够降解谷类物质的植酸磷,还能促进钙的吸收。
这种后来被工业饲料加到滥的益生菌和酶类,如今还是一片空白。
华国有猪饲料还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事情,叱咤风云的正大饲料如今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种简单的提取实验本该交给科研搬砖人去做,林红樱自己上手了。
说起来都是挥之不尽的心酸泪。
实验室里生化专业的老师对林红樱的这种给饲料里“添加养料”的思路,产生了浓厚的感兴趣。
他们在旁聚精会神地做实验记录,那叫一个如饥似渴。
如果发酵饲料被证实有用,那么养殖业注定掀起一股风暴!
这种猪饲料的诞生一定会让粗犷型的猪食时代,过渡到精细加工的猪饲料时代!
过去他们从来没想过做猪饲料,那叫做“猪潲水”,农村每天把吃不完的饭给猪吃,煮猪草。养殖场会讲究一些,但也是把原料混在一起每天熬煮。
哪会像林红樱这种科研狂魔,加益生菌、加酶,方方面面都按严格的营养配比加,主打一个平衡,和哪个都不能缺。更难得的是它不跟人争粮食,成本便宜廉价!
除了需要费心思培育益生菌和消化分解酶,但这些事他们这些科研人员很乐意做啊……
作为一名合格的研究员,他们深信,林红樱这个思路会成功!
……
刘发英兢兢业业地搞了一天的猪饲料,等林红樱把复合菌和酶带过来时,她已经把收来的猪骨、牛骨粉碎成末,猪草、秸秆按尺寸粉碎。
她足足粉碎了一吨的饲料原料,浑身都是使不完的热情和劲头。
林红樱说:“酶和菌混入饲料中,放发酵池要发酵一星期。这批饲料分两百斤给我装好,我要带一批上路。”
辽省那边的大兄弟催得很急,林红樱忙得脚不沾地。
最迟后天,她就要动身出差。
然而这两天已经有技术员陆陆续续到振华农场观摩、学习,虽然不需要林红樱上课,这个工作有其他技术员代劳。
但她要抓紧时间把防疫章程再细化一遍,写教学方案,务必要让其他技术员来到这里能学到有用的防治技术。
林红樱开始嫌弃那个“观光旅游团”的不争气!难怪坐个火车都能下错车,但凡能顶得住事,哪里会连累她出差?
于亮后来打听到,一开始那群专家还真是下错了车,因为站台有人喊“冰城”,迷糊之间他们误以为冰城到了,其他人就跟着下了车。纯纯是他们主动给了辽省大兄弟可乘之机!
林红樱刚写完教学方案,刘新民便敲了敲她的门。
“林指导,冰城第六药厂负责人求见,他们说有预约。”
林红樱差点把这件事忙得忘了,“好,叫他们稍微等一下,我马上来。”
林红樱抓紧时间写了个新的制药方案,顺便把四环素的禁忌、副作用写出来。
六厂来的负责人是副厂长和生产部主任,随行的还有三个技术骨干。毕竟林红樱自身就是技术员,谈的多半是生产技术的问题,其他人来了聊不到一块去。
为了表示对这次见面的重视,来的还是技术出身的副厂长。
周伟东见到林红樱的那一刻,还是有些惊讶的。难怪宁教授特意会叮嘱,林红樱比较年轻,不要太惊讶。
这这叫比较……年轻?
他快要不认得“比较年轻”这个词了,他心中的“比较年轻”是指四十来岁。毕竟二十多岁在读书,三十多岁在积累,四十多岁出结果正正好。
周伟东身旁站着的那三个技术骨干,心中各自有着自己的凌乱。
他们甚至怀疑领导是不是握手握错人,她身旁的那个中年男人更像是技术员,而不是这个年轻的女同志。
不过……男人取个林红樱的名字挺罕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