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马玉敏跟侯养民吵了一架。
林红樱过去看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马玉敏气愤地说:“他们乱搞,这样只会浪费时间!林红樱同志,你看那么小的猪给喂那么多药!”
“这哪里是在治病,这是在瞎搞!”
侯养民说:“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这段时间我们都是这么喂的,没药死过一头猪,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林红樱闻了闻药,又沾了一点药液来尝,眉头拧起便问:“你这个药里面是不是加了黄连,黄连过量会导致体寒腹泻、损伤脾胃。小猪应该比同体重的婴儿用量更少。你要是学过中医,应该不会犯这种错。
特殊时期,更切忌操之过急!”
刘新民听完不吭声了。
马玉敏暗地里给林红樱竖起大拇指。
刘新民问林红樱,小声问:“林指导,现在咱们就这么等下去吗?”
按照这情形来看,喂药起码三天才会起效,但是……拿三天去等待值得吗?
或许别人看来值得……可是刘新民觉得不值!
每一天养猪场都会损失几十头猪,这是巨大的经济损失!
林红樱给猪喂完了第二顿药,瞥了刘新民一眼,淡定地说:“当然不。否则我昨天让你熬药干什么……”
刘新民想起林红樱昨天半夜问他拿药的事……
“有句老话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林红樱说。
刘新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跟老教授打了个招呼,走过去攀谈了几句。
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药方。
昨夜何场长走后,宋绍文看到林红樱又来了一次,偷偷拿药喂猪。他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装作没看见。
第二天中午起来后,宋绍文迫不及待地去猪栏看猪。没想到猪的状态居然还不错,精神略为恢复。宋绍文仔细地每一头猪都查看过去,撑在猪栏上的手微微发颤。
虽然变化很小,但每一个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或许……可以信任林红樱!
林红樱跟他打招呼,“宋教授好,效果如你所见,还不错吧?”
她跟宋绍文举例振华农场的情况:“我们振华猪场的猪用了中药,后期在抗生素的配合下,慢性轻症四天就能恢复,亚急性中症一周左右,急性重症用药一周后转成了慢性。”
“我们同时还研究出了血清疫苗,这几天正在给猪接种,我保证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绝无虚假!”
“我们来这里的任务就是尽量减小养猪场的损失。如果能马上用药,马上把方法推广开,将能挽救不计其数的经济损失,一刻也不能耽误!”
宋绍文双手微颤地收下药方,严肃地道:“我立刻让人熬药!”
林红樱又说:“急性、亚急性、慢性的猪要划分出来,以便于区分用药。”
宋绍文按林红樱的建议,把猪分成了不同的病例组,有条不紊地组织大家一起轮流熬药。
专家组的学者、教授们不知道怎么忽然换了药,心中纷纷嘀咕起来。
“怎么忽然换药了,之前的药方不是好好的吗?”
“老宋啊,你换的这药该不会是那帮专家带来的吧?”
“全国资历最深的畜牧养殖专家可都在咱们这,怎么反过来听他们的,他们应该听我们的!”
宋绍文摘下眼镜,一脸严肃地说:“诸位,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服!”
“但是黑省有了抗击猪瘟的成功经验,这对我们来说是宝贵的,可借鉴的!小林同志昨晚已经给猪喂过一副药,我看过效果确实不错。先尝试四天,四天后不行咱们再讨论。”
侯养民没想到林红樱居然说服了老师。
但他拿到药方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去抓药。
……
中午,林红樱跟黑省专家团们正准备去食堂吃饭。
早餐他们跟职工吃的是一样的伙食,一碗菜粥,一勺舀下去三分之二是粥水,三分之一是熬得发胀的粥米,一块玉米窝窝头。
好在刘新民到外面国营饭店给每个人买了个水煮蛋,增加营养。
今天的午饭是咸菜肉丝,那肉丝切得比头发丝还要细,那技术要是去兰x拉面馆,肯定是老板的心头肉,三筷子夹下去夹不到一根肉丝。
不过主食的窝窝头倒是管饱。
林红樱看见大家一脸菜色的模样,正打算请人去国营饭店吃顿餐标15块的饭。
餐费是报销在差旅费上的,省这种钱没必要。
何胜利这边在专家的建议下是瘟猪肉和死猪肉都是不吃的,因为他们没研究明白瘟猪肉里会不会带病,死猪拉去烧了,瘟猪肉都冻在冷库存着慢慢研究。
不像振华猪场迎难而上,刚埋头猛吃瘟猪肉。
这段时间把职工腰带都吃宽松了一节,吃得是人人满面红光,个个抢着加班,热闹得像提前过年一般。
林红樱检疫后觉得没必要抢救的瘟猪,拉去杀了,众人眼里悲伤的泪水都迫不及待地从嘴角流出。
当天中午食堂勤劳的大厨,立马来顿炖得软烂喷香的红烧肉。
其他农场有样学样,学会了检疫技术回头敞开肚皮来吃,拉肚子?不要紧!那一定是油光见多了不耐受,吃吃止泻药不就好了!
怕拉肚子就别吃肉!
就在大伙刚讨论起午饭吃什么时,刘新民高兴地跑过来说:“林指导,周厂长亲自把药送来了,就在门口!”
林红樱听了精神一振,“好啊,还是周厂长办事利索!”
好在昨夜她连夜赶写了方案思路,否则岂不是跟不上周伟东这种肝帝的节奏?
林红樱转头跟大伙笑着说,“刚说起曹操,曹操就到了。等我回来,我带你们吃顿好的!”
他们丰盛的午餐,这不就说来就来了?
林红樱回宿舍取了方案,到门口亲自接周伟东。
一辆绿色的军用车停在农场门口,几个押送的战士荷枪实弹,周围一个围观的群众都没有。
周伟东下了车,热情地跟林红樱握手。
林红樱说:“怎么亲自来了,你派个人过来就行的。”
周伟东笑着说:“不来不行,不然见不到你这大忙人!”
同行的秘书和司机把一箱箱抗生素卸下来,纸皮上干干净净的啥也没写,取出药瓶,上面只简单地标了“抗生素类药品”。
林红樱看了就明白他们打算把这批四环素安在“青霉素”头上,为了保证米诺环素能顺利申请专利。
使用四环素的农场,彼此心知肚明、默而不宣就好。
何胜利听说林红樱去取药了,心知是她昨天说的“抗生素”到了农场,他心中狐疑……这是不是真的?
结果他刚走到接待室就被军人拦下,走了一通保密流程。
何胜利转业复员前就是军人,对保密流程不要太清楚。
一套保密流程走下来,比什么都管用。
这特么的……居然是真的!
何胜利的呼吸变得急促。
夸张的是这药还在研制的保密阶段,论困难程度恐怕比青霉素还要更难获得,根本不是卷个凉席到人家厂里蹲着能等来的。
林红樱什么能耐,居然能弄来这批药?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周伟东最近可谓是春风满面,六厂拿下了研制新四环素类的研究任务,一下子从名不见经传的普通药厂,一下子递到卫生院高层领导的面前。
领导关心问候,政府一路开绿灯,要什么设备、要多少科研力量都会全力配合!
沪市三厂有多么炙手可热,六厂未来的前途就有多么可期待。
毕竟四环素提取工艺本来就青霉素简单很多!
周伟东正为难着该问上面要些什么设备仪器,要什么研究人才,恰好林红樱打来电话,他迫不及待地就奔来了奉天。
林红樱数了下,她只要了三万粒四环素,结果周伟东给了十万粒。
周伟东迫不及待地问起了设备和生产工艺的问题。
她把昨夜写的方案思路给了周伟东,“这是我根据之前偶然发现米诺环素,整理出来的方案。”
周伟东眼皮跳了跳,她居然在那么嘈杂的环境中写了制备思路,有多少人看到了它?会不会被间谍发现?
他立刻严肃地问了这些问题。
林红樱说:“我深夜写的,同住的舍友当时睡着了,我写完就锁在了柜子里。”
她的保密意识比周伟东只强不弱好吧?
周伟东立刻叫人去找马玉敏走保密流程。
那薄薄的几页纸握在手里,宛如千钧重。周伟东认真地反复看了几遍,高兴地说:“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特别想问上边要的设备。”
“没想到你写出了这份思路,这正正好了!”
周伟东心想幸亏自己亲自来了,要是把这份方案交给别人送回去,他肯定不放心。
“我这次来给你带了工作证,还有这个月预支的工资、票券。”周伟东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九十九元,还有一沓票券。
“等这个项目开始,药厂这边可以给你申报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给你补充点营养。”
周伟东觉得林红樱还是太瘦了,细胳膊细腿的,怕她没有精力搞研究。这怎么可以?
六厂眼看着马上要变成炙手可热的大药厂,怎么可能短了林红樱的吃穿?
林红樱原本还打着哈欠,一看到钞票和票券立马就精神了。
“感谢领导千里迢迢特意给我送来这些东西。”
这是她最爱的特供券……她最爱的大黑十!
虽然她身上也带了钱,但谁会嫌钱多?这年头的钱根本不禁花。
周伟东又从兜里掏出三十块和十斤粮票递给林红樱,苦笑道:“本想请你吃顿好的再走,但我实在有要事在身,还得马上回去。这钱你拿去饭店吃顿好的……”
他回忆了奉天好吃的老字号饭馆,“这边的鹿鸣园、春鸣饭馆和春湖坊都挺不错的,等你空闲了一定去尝尝。”
拿到这个方案思路的那一刻,周伟东心都飞回药厂了,连喝水都嫌耽搁功夫。
林红樱笑道:“这个不急,饭有空再吃。厂长有要事就先回去吧。”
抗生素这种稀罕物都到手了,一顿饭肯定是有人请吃的,不至于那么寒碜。
虽说养猪场肯定都能免费用上药,猪瘟费用由农垦部承担开支。那么多养猪场都在等着,林红樱手里的抗生素比金子还稀缺,恐怕个个都争着想要做第一批用上的农场。
这是林红樱昨天不着急的缘故。
因为最迟一天……林红樱会让何胜利翻脸比翻书还快!
翻得有多快,取决于周伟东的药到得有多快!
果然,周伟东前脚刚走,何胜利立马眼巴巴地进来了。
何胜利脸上露出了这辈子最灿烂的笑容,脸上的皱纹犹如菊花般绽开,双目中炙热挡都挡不住,那谄媚程度几乎可以跟六厂的魏祥媲美。
“小林啊,我让食堂的师傅重新给你们做了一顿饭。”
“看这两天我忙得焦头烂额,疏忽了,该打!就让我重新给你们接接风、洗洗尘吧。走走走,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