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忆庭的忆者想要看云之的记忆,这真不是一个两个人这样想。
忆者据说是流光天君点化,以“模因”的方式穿行世间,为浮黎搜寻珍贵的记忆。
除了流光忆庭,还有一支追随浮黎的组织,即“焚化工”。
那些人的思想不是谁都能理解的,不提也罢。
而这些忆者之所以想要云之的记忆,原因也很简单。
——流光忆庭没有任何云之的记忆。
——注意,是云之本人的记忆,不是他人眼中的云之,而是云之本人。
在流光忆庭中,有关云之的记忆,可谓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从其他人的视角窥见云之的身影。
后来云之登上星穹列车的事传开之后,流光忆庭都没来得及消化一下这个消息,有个“信使”就立刻急吼吼的跟着跑了上去。
本来,忆者们是不会被发现的。
这些忆者只会允许想被看见的人找到他们,平日里谁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也许他们就跟着自己,但自己不知道。
不过,这些忆者的品德还是比较高尚的,复制的记忆保存下来,是为了防止宇宙被毁灭而彻底消亡。
他们相信,只要记忆还在,那么就不是彻底毁灭。
而浮黎也是如此,祂为即将毁灭的宇宙保留记忆,以待他日重生之所需——所以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注定毁灭的世界泡吗?
遗忘才是彻底的消亡……
没有人证明这句话的真假,但不管是心理安慰还是确有其事,既然这样说了,那就有它的理由。
当然……
说这么多,其实云之主要就是为了说服自己……
忆者——流光天君家的孩子们不是偷窥犯!
那名“信使”本就是奔着云之而来。
但她没想到的是,刚一上列车,就被列车长帕姆感知到了。
帕姆一直都在阿基维利的列车上,对列车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
信使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完全不留下痕迹。
只是帕姆能够感知到列车上混进了除了无名客之外的其他东西,但不知道是谁。
给帕姆吓得耳朵都飞了起来。
那天他吓得眼泪汪汪的寻求姬子,瓦尔特和云之的帮助。
姬子和瓦尔特并没有从列车上发现什么。
但是云之知道,列车上出现了忆者。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些忆者能够隔绝他们的记忆,说了也白说。
所以,云之专门去找那个信使,让她不要吓到帕姆。
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的忆者:……
好吧,自己确实过于小看这位第一令使了。
然后,信使热情的请他到忘却之庭激活自己的记忆。
云之露出公式化的微笑。
“不行哦。”
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我的记忆,不是流光忆庭可以承受的。”
非常委婉的拒绝了忆者。
忆者没有逼他,只是很失望,因为凭云之的精神力,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或者意外遭到暗算,谁都看不见他的记忆。
知道云之不可能给她复制他的记忆,信使第二天就卷铺盖走了。
然后没过多长时间,她又回来了。
这一次,是流光忆庭又看上了新加入列车的小浣熊——星。
他们觉得,星作为“万界之癌”星核的载体,她的记忆会是非常珍贵的。
他们很好奇,星会拥有怎样的过去和未来,又将为宇宙留下什么样的忆质。
所以那个信使又回来了。
星倒是更好说话一些,但据云之所知,主要是因为信使说了,要用光锥和丰厚的物质来回报。
嗯,我懂,深渊是吧。
云之没有管这件事,左右那个忆者对此处也没有恶意,留她在车上也不需要管她的饭,还能给星多点儿零花钱……
嗯,希望信使待久一点儿。
云之很是深沉的点了点头。
正与他一同跳舞的忆者——黑天鹅一时有点儿懵圈。
……为什么突然这个表情?
“真君大人,是想起了什么吗?”
她微笑着,轻声询问。
从另一对舞蹈中的男女身边滑过,云之迅速将注意力拉回。
他眯眼笑了笑:“想起星穹列车上的另一个忆者。”
“哦?您说的是信使吗?”
黑天鹅也想起这位流光忆庭的同僚,也想到她的事迹:
“在很久以前,您正式到星穹列车上的时候,她是第一个与您接触的忆者……但到最后,她还是空手而归。”
云之轻巧的迈着舞步,一边回答:“我也说过了,我的记忆,不是流光忆庭可以承受的。”
云之的语气不带威胁,比起无所谓的态度,他更像在陈述事实。
黑天鹅眼中的好奇更甚。
云之看了看她蠢蠢欲动的眼神。
“忆者们的确是好孩子……你,想看吗?”
云之那清冽的声音好似高山上最为纯净的水酿成的美酒。
黑天鹅一时都有些沉醉。
但还能保持着一丝清醒:
“真君大人,愿意与我分享您的记忆?”
流光忆庭想要云之的记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云之的记忆里,很可能有【巡猎】星神飞升的历史。
这是谁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给你看一些也无妨。”
轻巧的在舞池中转着圈,金色的光芒在云之的眼中镀上了金色的光彩。
不过……云之的眼神飘了飘。
岚还在一边的吧台上,拿着一个高脚杯,静静地看着这边。
嗯,看来没有人突然飘到祂耳边去宣传长生和丰饶。
云之的注意力转回了眼前的忆者。
黑宝石一般的眼睛好像突然变成了无底的深渊。
黑天鹅在一瞬间,落入了记忆之海。
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只感觉,自己的精神,不断的下沉,下沉……
直至深海,一点光都再看不见,只余下一片黑暗。
窒息感自四面八方而来。
黑天鹅的身躯依旧被牵引着舞蹈。
只是她的精神已经落入了深渊之中。
在一片黑暗之中,她最先听见的,是笑声。
那笑声,不似喜悦,亦不像嘲笑。
就好像……单纯的为了笑而笑,为了欢愉而欢愉。
很快,笑声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割裂,声音变得断断续续,破碎不堪。
背后传来了诡异的感觉。
黑天鹅悚然回头。
在不远处,一个范围巨大的迷雾静静地在黑暗之中,无法看透,无法认知,无法判定威胁。
但危机感告诉黑天鹅,不能靠近,不能被祂看见。
她想要逃离。
霎时间,四周的环境骤变。
哪怕只是一片漆黑,黑天鹅也能感觉到,一切都在飞速的后退。
流星猛然划过长空,消失在黑暗的另一边。
流星照亮的黑暗中,又传来了一个似乎有上万人在一起说话,却诡异的毫无违和感的声音——
“匹诺康尼\/那个地方出事了……旋律\/歌声不统一\/和谐了……我们\/吾等……”
卡掉的磁带突然停滞。
黑天鹅眼前出现的,是一道温暖的,给人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的金光。
她似乎感觉到自己正在撬着一道绵延不知多远的围墙。
耳边,传来了巨锤落下的声音。
就好像寺庙的钟声。
“咚——”
记忆之海再次剧变。
黑天鹅不受控制的再度下沉。
而这一次传来的,是奇怪的“滴滴”声。
更遥远更遥远的地方,一个庞大的身影静静地停在那里,无声而无言。
在恍惚之中,一只巨大的水母从一个高大的天平前游过,化为碎片,消失。
突然,黑天鹅感觉,自己似乎落到了实地上。
冰晶折射着黑暗之中为数不多的光源,霎时间照亮了整个记忆之海。
黑天鹅缓缓抬头。
祂看上去,好像是成千上万片纯净的冰凌组成,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光线摇曳着,在眼前晃荡。
“浮黎大人……”
她喃喃的发出声音。
这个水晶雕琢的人像,戴着华丽的,珠帘垂落的冠冕,五官却被隐藏在反射的光芒之后,长袍简约,手握重剑。
祂似乎正垂首,看着她。
黑天鹅愣愣的看着浮黎。
——她不曾直视过星神,但是这一瞬间,她知道,这就是他们流光忆庭的主人,【记忆】浮黎。
——等等,她看见了?
黑天鹅突然反应过来
她的精神就好像在一瞬间,被人一拳打成了碎片。
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也完全没有反抗的可能。
要死了吗?
——要……死了吗?
全身剧痛,却让黑天鹅突然醒了过来。
她此时,正坐在舞厅某处的红色沙发上。
她剧烈的喘息着,捂住心口,平复着过速的心跳,却怎么也不敢回忆刚才死去的一瞬。
一杯散发着热气的饮料被放在精致的托盘上,放在她眼前。
黑天鹅稍微平静,看向来人。
云之面带微笑。
“热可可,也许能让你好受一点。”
“谢……谢谢。”
黑天鹅接过了杯子,缓缓喝了一口。
热腾腾的甜食的确驱散了一点儿恐惧。
黑天鹅的声音才没有继续颤抖。
云之等着她的呼吸彻底平复下来,才带着笑意开口:
“星神的祸事,只有星神能够解决。”
他的声音还是很好听。
但黑天鹅却完全无法再次沉醉其中了。
“同样——”
“星神的记忆,也只能叫星神自己处理。”
陨落的星神可以允许流光忆庭的保存,但还不曾消失的星神,自然不是凡人可见。
何况云之的记忆中,不只有一个星神。
“我的记忆,由流光天君保存。”
“忆者,不要再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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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鹅的后记——
“我注意他很久了,今晚,是第一次邀约。”
“第一令使的高贵,他那优雅的举止,优美的声音,无一不让人着迷。”
“我想要知道第一令使的记忆,这在流光忆庭,一直是个无法企及的目标。”
“但是我确实犯下了大错。”
“不是所有人的记忆都能够被窥视。”
“我们的主人,浮黎大人亲自保存的记忆,更是如此。”
“我,或者说忆庭的所有人。”
“都不该对第一令使的记忆感到好奇。”
“神明,不可直视。”
“哪怕是记忆中的神明,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