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流露出了蛛丝马迹。
就像一直以为同伴们都是男人的近田志学在第一眼看到金原昭美的时候,发现她竟然是个女孩子的那份震惊。
如今回想起来,似乎一切早已有了提示。
只是他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任由那份震惊遮住了他身为画家所具备的那份纤细感知,不自觉地将那些疑点合理化。
吐露完所有真相的金原昭美仿佛接受审判一般,垂眼等待着近田志学的判决。
从设计这个局开始,从她决定要以自己和红叶宝藏藏宝图为诱饵,迫使宇都宫宏孝出手。
冒用宇都宫正一在网上的身份,藏身于这场寻宝旅途中时。
她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今天这一幕的发生。
然而,做好了迎接怒骂,生气指责等准备的金原昭美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只抚摸着她头顶的手。
“我们在很早的时候,就约好过,要在线下整整齐齐地见一次面。
三个多月前的时候,他说给我们准备了一个惊喜。
我想,大冈财团这次举办的红叶宝藏寻宝大赛,尤其是以羊皮纸藏宝图作为信物这一系列事情里,应该有他的暗中推动吧。”
金原昭美错愕的抬起头,只听近田志学眼含温柔,语气笃定地说:
“你会用这个身份,除了你刚说的那些理由,还是因为想替宇都宫正一,圆这个线下相聚的心愿吧。”
与此同时,
在房间里简单用完晚餐,打开相册细细翻看的北条修哉看着相册尾页上的最后一张照片,神情凝重。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黄昏下的红色枫林。
树下,是四个穿着各色和服,带有不同程度笑意,摆着不同姿势的人。
其中三个,是他,近田志学,以及那个疑心作祟杀了女友,如今在福冈警局等待着法律审判的男人。
而这最后一个,却并不是他熟悉的金原昭美。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比他略高些,身形文弱削瘦,淡眉细眼,嘴角噙着一抹温柔浅笑,看起来比他要年长些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浅青色的神官服,手持一把折扇,站在满树黄昏的红叶下,真就像一个侍奉在神明座下的大神官。
北条修哉认得出来,那是金原昭美在他们抵达太宰府天满宫的那片枫林时,为他们拍得第一张照片。
那时他还曾奇怪,为什么先给他们三人拍照片,而不是四人一起拍。
而现在,问题的答案已然悄无声息地浮出了水面。
因为,他们最开始在网上相交熟识,后来又定下了惊喜之约的人,并不是金原昭美。
而是照片上这个,完美符合他心中对那个熟知红叶宝藏所有历史资料,在古典文学上非常有造诣的同伴,所有设想的男人。
只是当初初见时那份震惊,以及金原昭美后续表现出来对他们在网络上交谈内容的熟稔,让他顺理成章地忽略了这一点。
并以为这就是那份特殊的惊喜。
北条沉默着取出了那张照片,果不其然的在照片背后,发现了整整一面的字。
很抱歉,我欺骗了大家。和你们在网上相识多年,约定了线下见面,并准备了惊喜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宇都宫正一,他才是你们相识多年的那个朋友,而我,只是一个卑劣的冒充者。
相册的封皮里,有他为你们准备的真正的惊喜,我想,把它交到你们手上,比留在我手上,会更让他感到高兴。
金原昭美留。
宇都宫正一,宇都宫家的继承人,北条修哉在看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就确认了此人的身份。
回想起当初得知宇都宫家的继承人拍下红叶宝藏藏宝图的那份懊悔和遗憾。
心中已然对那份惊喜有所猜测的北条修哉起身走门边,打开门向门外守着的公安要了一把裁纸刀。
拿到裁纸刀坐回桌前,北条修哉小心翼翼地沿着牛皮纸封面内侧的边缘粘合处,将其划开。
锋利的裁纸刀很快便将粘合处划开一条并不齐整的缝。
沿着划开缝往里摸,入手的质感让他瞬间确认了之前的猜测。
轻轻将其拽出后,北条修哉看着灯光下的羊皮纸藏宝图,一时间百感交集。
同一时间,北条修哉要裁纸刀的消息也传到了风见裕也和安室透那里,紧接着被柯南等人所知。
再然后,金原昭美的房间里,就迎来了北条修哉的到来。
而后又过了一会儿,心里其实还存有一丝疑惑,内里穿着防弹衣的近田志学,走向了通往顶楼天台的路。
戴了入耳式微型耳麦的金原昭美紧随其后,再后面,是全副武装的公安。
…
顶楼天台,
瞧见这副情景,贝尔摩德瞬间想明白了。
宇都宫正一的这个心腹,早就暗中和公安达成了合作。
今晚这个局,是在跟她玩儿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可是,真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还早得很呢。
在公安的劝降声中,贝尔摩德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金原昭美,然后小幅度往后撤。
“嘭!”
“砰!砰!砰!…”
一颗烟雾弹不知何时被贝尔摩德悄悄握在了手中,然后又抛了出去。
反应过来的公安们迅速朝着贝尔摩德所在方向开枪,却基本打了个空。
骤然腾起的爆炸烟雾瞬间遮住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以风见裕也为首的公安们急忙往记忆中贝尔摩德所在方向追去。
但视线受阻的他们要么被天台上到处都有的绿植绊倒,要么一头栽倒在那些错落摆放的藤椅木桌上。
某个运气十分不好的公安,直接一脑袋扎在了一盆和他一般高,枝叶茂密的绿植里,被里面横生的枝丫给卡了个严严实实。
努力拔了好几下都没拔出来。
最后还是在同事的帮助下,才连带着一脑袋的树枝树叶,摆脱绿植的束缚。
隔空听到这些动静的安室透在为手下的蠢笨而感到又气又笑的同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贝尔摩德太好说话了。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没有完全确定的情况下,把阿勉轻易交给金原昭美。
哪怕她之前没料到金原昭美会和公安达成合作,还在背后藏了后手,也不该这么放心。
于是,顶着一脑袋树枝绿叶,刚把划花掉落在绿植里的眼镜找回来的风见裕也就听到自己上司在单线联络频道里,略带急促地吩咐他。
“派人去检查一下那个孩子的情况,确认他是不是宇都宫正一的儿子。”
风见裕也闻言手忙脚乱地戴上眼镜,吩咐身旁的一位女公安去查看一下情况。
然后走到天台边,望着并没有人影攀爬的酒店外墙,疑惑贝尔摩德躲去了哪里。
顶楼天台的风很大,几秒的功夫就将烟雾弹制造出来的烟雾吹得一干二净。
可现在放眼四周,除了四处搜索的公安,以及被他们绊倒的绿植花草,藤椅木桌,还有一棵有人那么高,就是凹进去一截的绿植,并没有贝尔摩德的身影啊。
这么短的时间,她难道会飞不成。
这时,去检查阿勉状况的女公安发出一声惊呼:
“这是个小女孩儿啊。”
风见裕也“唰”地一声扭过头,不可置信地走到天台门边,在看到剪裁精致的小武士服里面竟然是一条粉色小裙子时,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地。
被这身打扮惊住的金原昭美整个人都在发颤。
跟着过来的柯南迅速意识到什么,连忙拽着风见裕也的裤子,示意他去检查孩子的脸和头发。
风见裕也照做,然后一张轻薄的易容面具露被他从孩子的脸上揭落,一张完全不同于阿勉的脸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黑色微翘的短发下面,是一头被编织出精致小辫子的柔软细发。
或许是风见裕也揭开易容面具的力道有些重,又或许是贝尔摩德下得迷药份量本就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只见本该昏迷沉睡的小女孩在狠狠皱了皱眉后,竟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深棕色的眼珠往四周打量了一圈,陌生的怀抱和陌生环境,以及身边围着的好多陌生而又高大的人影,让没有安全感的小女孩儿一下子蓄满了眼泪。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我要妈妈…”
狂风大作的顶楼天台,“呜呜”地风声伴随着孩童堪称凄厉的啼哭声,一下子就有了一种恐怖片的氛围。
瞧见金原昭美呆立在原地,女公安赶忙伸手把孩子接过来,轻声哄了起来。
而另一边验证了心中猜测的安室透则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被贝尔摩德抛出来的诱饵是假的,那真的阿勉必然还在她手中。
要是找不到真正的阿勉,和公安已经达成合作的金原昭美绝对会转而再去和贝尔摩德达成合作。
虽然现在已经确定,真正的红叶宝藏藏宝图就在北条修哉手中。
但金原昭美要是落到贝尔摩德手上,她一定会从金原昭美口中,挖出红叶宝藏藏宝图的下落。
到时,即便不能从北条修哉手上拿到这份藏宝图,可这已经能向组织交待。
组织完全可以借此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宇都宫家主。
一旦宇都宫家主亲自出面问北条家借藏宝图一观,告知缘由,难道北条家还会拒绝不成。
事成之后,组织即便和宇都宫家达不成合作,起码也拉近了关系。
日后要是有心经营,合作简直可以说指日可待,水到渠成。
一想到这儿,安室透的神情越发地凝重,随即不断思索着贝尔摩德会把阿勉藏在什么位置。
看到小女孩儿的脸露出的那一刹那,柯南也终于知道了那个参与进来的神秘组织是谁。
易容伪装,还有那张本是被宇都宫宏孝,从暗网上召集起来的临时小队成员的脸。
贝尔摩德,黑衣组织。
柯南心底浮现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感想。
酒店十七楼的安全通道内,
贝尔摩德神色冰冷地行走在不断向下的楼梯上,脚底鞋子和水泥建筑的楼梯台阶发出清脆的声响。
今天这一出,着实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从接到乌丸莲耶的邮件开始,她就开始制定起了计划。
虽说邮件里说得是把另外两个怀疑目标尽快带回来,但贝尔摩德从一开始打算得就是找出真正的目标,然后把人和藏宝图一起带回组织。
她很清楚,这次的联合任务,要不是朗姆和香槟被降职,琴酒抽不出空,威士忌还在处罚期,这负责人的头衔和最高指挥调动权根本就落不到她头上。
存了想要争一把核心干部之位的心,贝尔摩德不仅想要将这个任务成功完成,更想要将这个任务完成得漂亮。
把两个嫌疑目标带回去,那只能说完成了boss的基本要求,打分的话,最多就是个六十及格分。
可要是带了真正的目标回去,并附带有真正的羊皮纸藏宝图的话,那就是起步八十分的优秀分数了。
贝尔摩德指望着能借此机会,让乌丸莲耶看到她的出色表现,往组织的权力中心更进一步。
自然是奔着八十以上的分数走。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金原昭美居然就和公安达成了合作,还联手给她做了一场局。
幸好,真正的王牌此刻还掌握在她手中。
有那孩子在手,她不信金原昭美能和公安合作到底。
想到这儿,贝尔摩德神色稍缓,随后她忽然停下看了一眼所在楼层的层数,推开楼梯边上的防火门,来到了该楼层的其中一间房的门口。
三快两慢地敲开门后,走进了房间。
而另一边,沿着电梯,安全通道一路搜查下来的公安们直到一楼,都没有瞧见疑似贝尔摩德的身影。
啼哭不止的小女孩儿被女公安温柔地哄睡了过去,穿了马甲防弹衣但被一枪打到肩膀头的近田志学被送回了房间。
金原昭美失魂落魄的和风见裕也等人回到了酒店房间后,满心挣扎。
调成振动接收短信的手机里,在她坐电梯从顶楼天台下来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除她之外无人察觉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