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丸莲耶收到任务失败的结果时,窗外正在下雨。
淅沥地雨水不轻不重地落到地上,成为了此刻安静空间里的唯一声音。
乌丸管家安静无声地立在乌丸莲耶的侧后方,如同一根没有生机的木桩子。
角落里的乌鸦似乎感受到了屋里气氛的不对劲,翅膀一扇,落到了它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坐在窗边单人沙发上的乌丸苍信头也没抬,任由乌鸦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身旁放着一张茶色的圆木小桌,小桌上是一个投屏设备。
虚空中,是乌丸财团的部分高管和旗下部分子公司的负责人坐在一间小会议室里开会。
成功的企业从不缺嗅到商机的敏锐嗅觉。
大冈财团这次关于旗下旅游专线的寻宝大赛活动策划,乌丸财团早在活动开始前就有所耳闻。
都知道这是大冈财团继承人为了获得进一步实权,参与到财团核心运行中,从而落下的又一步棋。
不管这份策划案真是由大冈红叶亲自撰写,还是由她背后团队出力,然后拿来挂名贴金。
这份策划案的含金量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嘛,方案归方案,现实归现实。
别说此刻坐在会议室里的这些人没想到,就连当初制定出活动策划案的大冈红叶也没想到。
好好一场寻宝大赛,这才到第五天,活生生变成了险象环生的求生淘汰赛。
竞争激烈到原本有着四十二支参赛队伍,上百位参赛者的比赛,一下子就剩了个零头。
再喜欢寻宝探险的爱好者和专家,在面对这种防不胜防的生存危机时,也无法再继续下去。
因此大冈财团费心费力地打造了个把月,展望了无数优秀前景的红叶宝藏寻宝大赛,就这么迎来了一个虎头蛇尾的结局。
当然啦,大冈财团将这个消息瞒得很紧。
不仅客客气气地用折扣不低的优惠券,以及价值不菲的礼物封了那些坚决选择退出的参赛队伍的口,让他们把退赛的事捂在肚子里。
甚至和跟拍的媒体,以及当地报社媒体那边打了招呼,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只是这些手段瞒得过普通人,却瞒不过像乌丸财团这样的顶级财团。
酒店火灾发生当晚,消息就传到了乌丸财团负责传媒这块的高管耳中。
于是乎第二天,也就是现在,乌丸财团的数位高管,连同旗下好几位主营旅游这块的子公司负责人,整整齐齐地坐在了一间会议室里。
商量着如何利用这个绝佳的机会,吃下这个大冈财团特意打造出来,却又半场开香槟的旅游红利。
会议室里的讨论声此起彼伏,通过连接着会议室主位电脑的耳麦,尽数传到了乌丸苍信的耳中。
屋子里突然变化的气氛,他自然是感觉到了的。
只不过,乌丸莲耶还没作任何表示,他又何必上赶着找存在感呢。
贝尔摩德发来的邮件并不算短,里面详细记录了任务的全过程。
但乌丸莲耶只看了开头的任务失败几个字,就再没了看下去的心情。
失败就是失败,后面的内容,无非都是为任务失败而找得借口。
果然还是不堪大用。
一段清脆的键盘敲击声过后,屋子里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窗外雨声依旧,一阵风划过,几滴雨顺着半开的窗户飘了进来,不偏不倚地洒在了乌丸苍信的身上。
落在他肩膀上的乌鸦也淋到了几滴,但它只是扇了扇翅膀,却并没有挪动位置。
半个多小时后,乌丸苍信远程参与的那场会议迎来了结束。
虚空中的投影刚自动关闭,乌丸莲耶忽然开口道:
“下个月月尾,北条家的继承人北条修哉将迎娶麻生家的大小姐麻生丽樱。
婚礼地点在东京,到时候,乌丸家由你代为出席。”
乌丸苍信带着肩膀上的乌鸦转过身,微微低头,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光。
“是。”
…
大阪,组织的某处据点。
沉默地看完刚收到的邮件内容,贝尔摩德放下手机,闭了闭眼。
没有任何责罚,也没有任何训斥,先生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宽厚温和。
但贝尔摩德却宁愿乌丸莲耶严厉斥责她,因为任务的失败而惩罚她。
就像对组织其他人那样。
而不是这般平静,毫不在乎的平静。
与众不同的地位,毫不遮掩的偏宠。
这种组织绝大多数人羡慕的特殊,却是贝尔摩德最深恶痛绝的地方。
这份建立在特殊实验体上的特殊,每每都在提醒她,她会拥有这些,全都是因为她是一个实验体。
就像一只被精心豢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谁会去苛责一只金丝雀捕猎失败呢。
那只不过一只用来欣赏漂亮羽毛,偶尔聆听婉转歌喉的金丝雀而已。
安静的房间里,贝尔摩德缓缓伸开自己的握紧右手手掌。
看着这只数十年未曾有过任何变化的手,眼底的不甘一点点地扩大,很快便占据了整颗心脏。
她知道这次的失败让乌丸莲耶对她十分失望,但她不愿意就此放弃。
既然那个位子空出来了,她有这个机会坐,为什么不去争。
这次失败了,那就下次找补回来。
终有一日,她会向那位证明,她的出生,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不仅仅是作为一个特殊的实验体。
上天既然给了她机会,那她便会去竭尽全力地去争。
就算最后失败了,最坏,也不过是过回曾经的日子。
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朗姆重新坐回核心干部的位置。
审讯室里,
成功通过吐真剂审讯的安室透脑袋昏沉地看着审讯官给他注射完缓和剂,迟钝了好一会儿,才动作迟缓地打算自个儿起身走出去。
边上的审讯官赶忙伸手去扶,小心翼翼地把人扶到了门口。
门外,早就接到消息,等候在此有一会儿的诸伏景光赶紧伸手把幼驯染接过来。
瞧见安室透那一脸的虚弱,诸伏景光顾不得太多,直接弯腰把人背了起来。
刚走两步,就和隔壁审讯室同样被人扶着出来的朝香来了个四目相对。
扫了一眼波本除了面色虚弱其他没什么地方不对劲的状态后,朝香暗叹道:
组织的审讯官还是一如既往地会看菜下碟。
组织里向来冷漠示人的苏格兰对着朝香微微点了点头,便背着双眼闭上的波本继续朝前走。
挨了一顿鞭子的朝香小声抽着气,脚步稍快地往菊正宗所在的审讯室挪去。
“吱呀—”
半个多小时后,菊正宗所在的审讯室大门终于由内打开。
满身刑讯伤的菊正宗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后的审讯官不紧不慢地收拾着屋里带血的刑具,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让朝香眼中陡然划过一抹厉色,又很快消失不见。
菊正宗瞧见朝香,脚下的步子立马快了几分,刚一凑近,便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朝香。
见朝香脸色还行,偷偷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转过身,曲腿弯腰,双手往后微张,示意朝香趴到他背上来,他背着他走。
朝香眼底划过一道酸涩,但还是迅速趴到了菊正宗的背上。
他知道如果他不趴上去,菊正宗绝对做得出来把他强硬的抱在怀里,然后走出基地的事。
他们初次组队,临时搭档时,就发生过这样的事。
也正是那次之后,聪明狡猾,从不吃亏的朝香有了一个死心眼的哑巴搭档。
而这对一开始没几个人看好的搭档,还真就从训练营的普通结业成员,一步步爬到了高级代号成员的位置。
菊正宗背着朝香一路来到电梯口,扫描到两人面部的电梯自动打开了门。
进了电梯,趴菊正宗背上的朝香按下了地下车库所在的楼层按钮,不一会儿,电梯在地下一层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贝尔摩德。
上下打量了两眼菊正宗和朝香,贝尔摩德的目光在菊正宗微微冒汗的脸上和带有勒痕地手腕上划过,将手里的车钥匙递给了朝香。
“多谢。”
朝香边接过钥匙,边表达了一下谢意。
按下锁车键后,位于车库左边靠里的一辆黑色小车响了一声,并亮了一下车灯。
“走吧。”
听到朝香声音的菊正宗立马抬腿就走。
擦肩而过时,贝尔摩德轻声说了句:
“真是可怜啊,朝香。”
朝香没有应声,菊正宗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走啊,人家又不是跟你说话,你停下来做什么。”
听见朝香的催促,菊正宗仍旧没动,反而还转过了身。
“嘿,你还真是哑巴久了所以耳朵也出问题了吗,赶紧走,我身上痛得要死。”
朝香面带怒意地看着菊正宗,一副十足地刁钻刻薄相。
菊正宗没有动,他看向贝尔摩德,眼中满是询问之意,不用打手语都能看得出来。
“傻子,人家没叫你,赶紧走听到没,我这是最后一遍通知你啊。”
朝香一脸的气急败坏,两手直接伸向了菊正宗的耳朵。
看得出来要是菊正宗再待下去,那两只耳朵就不太能在朝香手下好过了。
“波本有威士忌的庇护,就过了一道吐真剂,你却得挨一顿鞭子,起码得养伤半个月吧。
所以,我才说,真是可怜啊,朝香。”
贝尔摩德不紧不慢地给出了解答。
“自然是比不得贝尔摩德大人的。”
朝香刚要扭耳朵的手一顿,抬头不冷不热的回道。
波本还过了一道吐真剂审讯呢,你这简直可以说是连根头发丝都没掉。
“不过是先生偏爱而已。
但偏爱,总比偏恨要好,不是吗?”
菊正宗不过是个哑巴,可偏偏他受得刑讯伤最重,一个双手被绑起来的哑巴,连比划手语回答都做不到。
与其说是审讯,更像是折磨。
而这份折磨的原因,朝香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在这样一个把你搭档菊正宗当作是死对头替身,永无止境地宣泄怒火的上司手底下干活,你真得心甘情愿吗?
朝香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他定定的看着贝尔摩德那张勾起唇角的脸,冷笑道:
“所以,我们才羡慕您这样备受先生宠爱的人呢,贝尔摩德大人。”
偏爱?这种偏爱,你真得喜欢吗,贝尔摩德。
“走。”
没去管贝尔摩德在听完他的话后会是什么表情,朝香一把扭着菊正宗的耳朵,冷冷地吩咐道。
菊正宗这回没在坚持留下来,背着朝香转身朝车子方向走去。
很快,安静的车库里响起了汽车启动的引擎声。
确实被气得不轻的贝尔摩德目送着朝香两人离开,但那份生气并没有影响她大脑的清醒。
要想把朝香挖到手,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菊正宗。
现在朗姆远在国外,这是她最好的下手机会。
贝尔摩德笃定菊正宗在朝香心里有着很重要的地位。
而菊正宗所在遭受到的诸多不公正待遇,必定会让朝香成为朗姆在霓虹众多心腹中,对其忠诚度最低的那一个。
只要她像这次特意吩咐人加重菊正宗刑罚一样。
再来几次,稍加鼓动,朝香必定会对朗姆生出反叛之心。
不过贝尔摩德不知道的是,她来迟了一步。
所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无用功而已。
驶出车库,刺眼的阳光让坐在驾驶座上的朝香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菊正宗安安静静的坐在副驾上,手脚规规矩矩地放着,和以往无数次惹朝香生气后的表现一样。
朝香看了一眼,只觉得心头地火冒得更盛:
“我之前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少搭理贝尔摩德,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蛇蝎,她的话,你一个字都别信,信了你就完了。
结果你倒好,一个字都没进耳朵里,让你走你还死犟在哪儿。
她就是知道提你我不会搭理她,所以才故意提我好引起你的注意,然后你还真傻乎乎地上当。
我告诉你,下次你要是再被这种话术给骗了,我就真把你耳朵给扯下来…”
习惯了搭档生气时总爱密密麻麻骂他的菊正宗安静地垂着脑袋,等到搭档骂得满意了,这才敢把脑袋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