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先前做了什么吗?”
罗长庚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某个艰难的关口下定决心。
“其实……我现在没那么想听了。”
路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罗长庚微微一噎,但还是继续往下说去。
“27避难所和93避难所用得是同一套核反应装置,同样的还有43避难所。”
“这几个避难所的空间非常大,旨在容纳更多的幸存者。”
“但是能源是关键问题,国家为它们设计了能在固定体积内获取更多反应能量的反应堆。”
“但这些核反应装置在理论上的没有任何问题,这样的工程,我们讲究的都是安全第一,为了防止突发情况,这三个避难所的领袖都是部队指派的。”
林青岚皱了皱眉头:
“任何理论上没有问题的设备投入到实践中都可能漏洞百出。”
“现在已经出现了问题,难道我们要坐视不理,等到问题严重到无可救药吗?”
“罗少将,这里你的职位最高,但这种事情还是应该听专业人士的。”
林青岚口中的专业人士显然指的是自己,这话完全没有丝毫的客气,现在的形势的确也是相当紧急,并没有让她迂回遣词的时间。
以我跟她并不多的接触,我也确信她也并不是一个委婉的人。
“女士,听我把话说完。”
罗长庚将烟头摁灭在金属烟灰缸里,火星在烟灰缸的边缘四溅。
“这样的问题在我们那已经出现过,我们的研究人员对我说了同样的话。”
“过热的反应堆位置很糟糕,我不得不组织了一个十人的小队,他们的平均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最年轻的才二十出头。”
“我们在指挥部进行了抽签,希望身居高位的人能够带领他们进行这一危险的抢险工作。”
“抽到签的人……是我女儿的丈夫。”
“从小到大,我在她身边的时间很少……”
“战争来临的时候我没想到她会跑到这里来,我甚至觉得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我本来已经做好了不再和亲人相见的准备。”
“她的什么要求我都能想办法答应了,但唯独这个……”
“说重点吧,少将。”林青岚催促道。
现在显然没有多少时间留给罗长庚悲伤了。
“抱歉。”他没有反驳,表达自己的歉意后,压住了他有些颤抖的嗓音,继续说道:
“挖到只剩不到两米,他们离那个反应堆只有一墙之隔。”
“这条新的通道能够直接接触到反应堆,并且没有设定防辐射的混凝土。”
“即使穿了防辐射的衣服,仍然有人开始出现呕吐的症状。”
“有人吐在防护服里,那些呕吐物挡住了视野,但他们仍然推进着,没有后退。”
“然后,反应堆的温度开始下降。”
“他们把散热器装上了?”林青岚紧皱着眉头问道。
“不。”罗长庚回答道,
“他们的牺牲白费了。”
“白费了?为什么?”林青岚的眉头皱得更甚。
“研究人员跟我解释了一大堆,最后他们告诉我,实验守则上给的温度摆动幅度有问题。”
“也就是说,温度上升到这个程度是正常的?”许国安的表情凝重,神色中带着怀疑。
“温度比原先给的极限值大概要高大一到二倍吧。”
罗长庚点头肯定道,
“但是远到不了反应堆的极限温度。”
“十名队员全部因为强辐射进了重症监护室,其中有几位进行了高位的截肢,纵使如此,他们的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民众要求高层对于这十个人的惨状负责。”
“我的副手借此对我发动了弹劾,监督所的所长被判处了死刑,我则被流放。”
“我甚至能够看到陪审席上女儿对我失望的眼神,她看着我被判处流放,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看陌生人的眼神不会这样充满仇恨。”
“更要命的是,他们还让先前那些被关押的犯人跟我一起流放……”
他陷入到了浓烈的绝望之中,像是浸泡在烈性酒精中一样浑身瘫软,声音嘶哑。
许国安看向林青岚,似乎希望她给出一个解释。
林青岚将小栗色的头发揉乱,眼神中透露出挣扎。
“我不知道……事出突然……我怎么会知道,我们连它为什么会温度升高都不清楚……”
“给我时间采样,大概两三天,然后研究……”
许国安沉默了半晌,又续上了一根烟,直到烟被烧了半根,他才在沉默中开口。
“林所长。”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保证反应堆的安全吗?”
林青岚沉吟了片刻,最终坚定地回答道:
“不能……”
“而且,我不认为我们有权利压上整个避难所群众的安危。”
许国安将剩下的半支烟抽干净,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他将左边胸口的军徽摘下,塞到了林青岚的手里。
一旁跟着林青岚走进来的江千有些局促地站着,听到这些,他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许国安站起来,走到江千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千,把四号反应堆附近的民众先调动一下。”
“你以最快的速度去给我拉一支队伍出来,如实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就说是我的命令。”
“如果人不够……”
“我亲自上。”
“老许,你这他妈是干什么,信不过我啊?”罗长庚一拍手掌,一脸的愁苦,“你要我眼睁睁看你走我的老路?”
许国安紧了紧领口,朝着罗长庚标准地敬了个礼。
“即使这一切都只是荒唐的错误,也需要有人来承担。”
“为了避难所内的人民,我们必须核实一切可能的威胁。”
罗长庚微微张了张嘴,颤声问道:
“一切代价?”
“一切代价。”
许国安郑重而不迟疑的回答道,带上军帽朝着门外走去。
“如果让你再选一次,你也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对吗?罗少将。”
“有的人脱了军装也是军人。”
罗长庚苦笑,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又点燃了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