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清风山山脚。
一行人拿着火把正在山林小路中走着,人数不算多,却实在惹眼。
“宋老弟,你确定是在这里吗?”
“确定,一定,甚至肯定!还有你别叫我老弟!”
黑夜中,宋远山拿着灯笼在前面引着路,满脸不悦的对身后人说道。
“好的,宋老弟!知道了,老弟!”
白豌笑笑,看着这山路崎岖,夜色迷蒙,也不知道这纨绔公子能不能找到地方。
不一会儿,一个护卫叫了一声:“这里!少爷说的那个卖假字马夫的小客栈就在这里!”
正值夜色,那山野小客栈就藏在山林之中,面积极小,隐隐约约似乎看得到还有几个灯笼和火烛的亮光。
模糊之下,也不知里面是否还有别人。
白豌有些担忧的快步走上前去,却悄然看到地面角落似乎有些沙土伴着血色痕迹。
心里赫然一惊。
细细朝木板门缝里看去,才见到里面横七竖八的半坐一些衣衫褴褛之人。
然而,正中的男子在火烛之中,他穿着破旧布衣,青丝尽散,神态疲惫。
虽说气韵风度已然与从前翩翩人才相去甚远,但是这身装扮依旧掩盖不住他的书卷气。
整个人依旧是夜色中那难以忽视的一簇幽兰。
白豌双手摩挲了一下木门,有些犹豫,却还是推门而入。
然后,他就被好几个人的刀剑架住了脖子。
“子辰兄!”
门后其人,不禁惊诧的愣住。
他们双双不由得看向对方。
半月未见,却是在如此情形。
凌书墨看着他,挥手示意护卫放下刀剑。
他的眉头微皱,眸光流转,整个人仿佛一座已经千年风化的石刻文雕,一动不动。
白豌见他愣神,只一眼便注意到这人右手胳膊上臂被白布缠绕,再见这人身上似乎还有别的血痕和伤痕。
这人,怕是伤了不止一处。
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伤他兄弟!
非得打的他叫祖宗!
白豌觉得这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这会儿子见那会武的阿砚不在,不由得埋怨道:“阿砚呢?怎么没人保护你!”
周围那几个护卫则尴尬的看着他。
这一路上其实主要是大人在保护他们啊!
没有大人,他们这几个幸存的甚至可能全部死在玄璃国。
“他有要事在身。”凌书墨的声音依旧温和的,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可你就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围几个护卫纷纷瞪着这人。
胡说,明明屋里还有五个人。
好像这人没看到他们几个似的。
他们那么大的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旁边呢!
凌书墨沉默了一下,却是稍稍勾起唇:“是你和齐荼兄看到了我的字和印鉴,对吧!”
他从白豌身后那一群护卫府兵来看,想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白豌点点头,目光却无法从他带着血迹的耳边挪开。
“你的左耳……你的腿伤……还有胳膊……”
“无妨,只是被敌国弄了些小记号而已,迟早会还回去的。”凌书墨轻轻将缠绕的血布一点点解了下来。
既然和谈失败,还扣留追杀使团,那么两国就确定是敌国无疑了。
在他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后,白豌竟然不觉得他病弱。反而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坚毅和坦然。
得知这个人既是礼部尚书又是精通书画的三圣时,白豌就觉得这个人的才能未免太过让人佩服。
受到如此伤痛,竟然还能有这样坦然面对的气度。
温和,微笑,淡然处之。
不是所有好看的病弱人都是美人灯,如花娇弱,一吹就倒。
眼前这个就是那种你觉得他好像很弱,但是却丝毫不会想要怜惜,而是想要敬重的那种君子兰。
白豌感到一丝丝的敬意。
要是他自己处在这种环境下,被敌国伤害,会不会投降叛国?
他尴尬笑笑,绝对还是做不到卖主求荣,但是很可能自我了断,死之前拉上一堆小杂碎给自己垫背。
旁边宋远山看着这二人,眼中也是殷红:“身体发肤乃父母所赐,他们竟然用刑羞辱我大赢的大臣!”
“就是!等遇到这帮崽子,我就把他们头上到处都戳个洞!”白豌也是怒道。
凌书墨难得眼里出现了点神采,道:“那可是玄璃的御林亲卫,你打得过他们吗?”
白豌看着他,有些尴尬。
虽然他在白云城做痞子自称第一,打遍无敌手。但是实际也知道,人家大多屈服于他的奸滑和义气。
真要往死里打,他不用旁门左道是打不过的。
“打呢……自然是打不过的。大不了我可以在他们人像画上画几百个窟窿!!”
真是够怂的!
周围几个护卫鄙夷的看着这小子。
可是不远处的人,却是幽幽道:“那你要是用工笔画,可能会累啊!我帮你一起画。”
此言何其荒诞。
两人突然注视对方,眉眼上扬,相视无言。
这两个男子,原本一个擅画,一个擅书。都算不上聪明绝顶,却能了然对方心思。有些话,真是对方能懂。
直到宋远山轻咳一声,凌书墨才注意到身边这人。
“这位是?”凌书墨问道。
宋远山拱手:“草民郑州宋远山,拜见礼部尚书大人。大人面对如此刑惩,艰难回国,在下佩服。”
“你是那骁勇将军宋竹青的儿子?”凌书墨眼中一沉。
“正是。”
宋远山其实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父亲曾是家喻户晓的护国将军。而他则是家喻户晓的纨绔子弟。
凌书墨看着他,叹息一口气:“如果你的父亲再年轻二十岁,没有受伤。恐怕玄璃就不会这样这样对待我大赢使臣了。”
另一边的白豌则将手搭在那宋远山的肩膀上:“宋老弟,你爹那么厉害。你也可以去当兵让他们好好看看你的厉害!”
宋远山脸色一沉,面上像是结了一层冰霜,甩开这人的手。
他调侃道:“家父从小教导我,当个纨绔就可以。万不能入仕途,也不可去军营。”
他崇拜父亲,但是有时候这种教导其实是一种威胁,他不能不听从父命。
闻言,白豌却是丝毫不能理解:“别管这些,人要是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听父母的。那和街头的面人有什么区别?”
一旁凌书墨却是暗自看着他,眼中恍若幽深潭水。
当年,月白兄你想要学画的时候,确实也是在父亲严令禁止下自己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