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府别院。
白豌就那么理所当然的跟着凌书墨入了府。
他发现子辰兄真算得上是个两袖清风的官,走进去全是些简单的物件,真是半点值钱的东西都看不到。
站在院子门口,只看着寥寥无几的几个婢女和小厮行礼,却是觉得比起洛文祺的奢华园林,分外雅致可爱。
尤其池子里的那一片一片的莲花,让人不禁想起兰园的那些玉莲。
“大人!”一个女婢路过时,朝着他们行礼。
白豌看着她俏丽甜美,让人眼前一亮。
他手肘捅了捅凌书墨的胳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子辰兄府上的丫鬟虽然不多,但是可真漂亮!”
对面女婢听着夸赞,又瞧这人俊俏的脸,臊的满面通红,悻悻的走开了。
“阿白,她叫瑶成。你若是喜欢,这几日便问问她来照顾你。或者,我给你说个亲?”
凌书墨的声音不大,却隐隐有一种让人有压力的感觉。
他仔细瞧着对面人,眼神似是探究,侧耳静静的听。
“那不行,我何苦招惹这些姑娘!”白豌无奈的耸耸肩膀。
他确实一直以来对好看的姑娘也不算差,只不过因为自己是个痞子,所以基本不和她们有更多的交集。
凌书墨若有所指:“你成天想着赚钱,不是为了娶妻生子吗?”
对面人忍俊不禁:“我只是单纯的喜欢钱而已,况且我是个痞子啊!不祸害别人!”
他挥舞了一下自己的左拳头,状似调侃。
凌书墨不由得为之一笑。
这人怕是不知。
已经有人被祸害了!
他只觉得面前人妄自菲薄的厉害,对自己的评价,总是低的可以。
殊不知,竟不知不觉中乱了人的心。
于是,他叹了口气,领着这人走进院子。
白豌走进去看着这府中的一切,直直的走着。
最后,竟然是发现了一个非常诡异的雕塑。
那是一只半人高的猫,用陶土粗糙的捏出来,并且前后各处有小木栅栏护着。
白豌看着它,一下觉得刺眼。
以子辰兄的品味,就把这种东西放在屋中,实在有点丑陋。
他盯着看了好半天,随即在后面悄然摸了摸。
“小心!” 凌书墨轻声。
“啊?”白豌缩回了手,只觉得惊讶。
凌书墨手指顺着一指:“这是你小时候捏的!”
原本以为是子辰兄什么奇怪的品味,但是没想到是自己的佳作,白豌只觉得尴尬。
他以为韩妙染从前是画圣,应该也算是完美无缺的,竟还有这种东西。
“你,这里还有我多少以前的东西?”白豌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心虚。
这从前嘛,是觉得自己也是个画圣,手废了,记忆失去了。这让子辰看着会难过,不忍问。
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这个……我七岁就认识你了。”凌书墨温雅的笑笑。
白豌知道自己过去和他是一起长大的,尽管没有那些记忆。无怪乎百花阁第一次见到这人,便觉得无比熟悉。
他忍不住跟着这人走进偏殿书房,便看到里面挂着不少画作。
那些画,他看的真切,落款都是月白。
或者说,只要是韩妙染的画,上面必定题有凌书墨的字。
……
“可惜你当年的府邸已经被内务府分派出去了,不然还能带你去看看…… ”
“你失踪后,韩府败落。府中下人们都开始变卖你的东西……”
“我花了一些时日弄回来。”
“收集的不算多……但是尽力了。”
……
“还好,最终我还是找到了你!”
最后,凌书墨眼中似是有些微红,抚了抚其中一张挂在正中的《梁梦之舞》。其间字画交叠,当日解画之说,像是还在昨日。
白豌记得那次破解这画的场景,如此巧合,竟然是自己韩妙染时期和凌书墨的落款题字。
那是一种,宿命似的,远隔千里还能相见的知己缘分吧!
说自己没有感触,不觉得激动,那肯定是骗人的。
“子辰兄…… ”
白豌抬头,刚好看到对面人一脸温柔,轻抚着这些从前的画作物件。
突然,他心下一阵刺痛。
“如果, 我是说如果我这辈子都恢复不了以前的记忆。甚至也恢复不了以前的才华。你会不会很失望?”
这话问的极其认真,半点从前的厚面皮也没有了。
凌书墨忍俊不禁:“你不会以为你生下来就是画圣吧?”
他笑笑,温柔的目光几乎可以看的出其中的未知情愫。
“你最开始学画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见过。你右手连笔都不会拿时候,甚至连字都认不全的时候,我也是见过的…… ”
青梅竹马就是这点好,该见过的不该见过的都见过。
这就是为何明明知道白豌的右手已经废了,却还坚信他的左手可以从头开始,甚至还可以回到巅峰的原因。
“我相信,你当年右手能做得到的事情,如今用左手也一样做的到!”
凌书墨看着他,温柔的语气不变,那目光中无关乎其他的相信,让人动容。
对面的白豌沉默了一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一时之间被这人的话击中,心里滚烫的不行。
接着,凌书墨告诉他。
在白豌还是韩妙染的时候,父亲是一个落第秀才,母亲是豆腐坊的老板娘。全家的寄托都在他考科举这件事情上。
韩妙染七岁的时候就和凌书墨读的同一家书院,原是个调皮捣蛋,胡说八道,逃学也不爱做功课的小子。
后来,他的父母在一次探亲船难中去世,他便从此惧水不再乘船,甚至性情也开始大变。
韩妙染不再考科举,跟着凌书墨拜了李思蒙为师,开始学起了丹青。成了一个饱读诗书,擅长书画的翩翩人才。
后来的事情,什么宫廷画师,画圣乃至失踪身死,这些事情白豌也就都知道了。
过去,算是已经过去了。
白豌知道自己真的算是个无亲无故的人,多亏有子辰兄这样的知己好友念着记着,堪称难得。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是韩妙染之后认真了解的过去。
除了失踪的那半年。
其他的……
都是平常,且毫无半点惊心动魄波澜的人生。
白豌先是觉得有些感慨,然后立刻恢复了厚脸皮,笑的很是醉心:
“子辰兄,我觉得幸好我又遇见了你们。不然,我不定在什么地方吃喝嫖赌,又怎会成为画师?”
死去,不重要。
死了,没人记得,那才是真的死了。
如今,五年过去,能记得韩妙染的又有几个人?而那些画,寻常人也不会记得。
凌书墨知道他感慨什么,只静静的看着他。
白豌的眼中墨色如漆,衬着笑意,容貌越发如月如星。
因为遇到了凌书墨和洛文祺,他找到了从前喜欢做的事情,这是比他收了一百个小弟还要高兴的事情。
“那……你还想画出天下第一图吗!”凌书墨怔怔的看着他。
白豌皱眉,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些热血,脱口问:“会不会那失踪的半年,我已经画出来了,只是我不记得了呢?”
凌书墨心思沉重的看着这人,心下凄然。
若真是如此,那你一定画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东西,才会招致断手之痛,失忆之难和杀身之祸,连亲朋好友都不得告知……
甚至要避开所有的人 ,一个人出去采风绘制,孤苦独立,连他都不告诉……
“阿白,我明日带你去了禅大师那里问问,或许就可以知道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