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
白豌的画院生涯再次开始。
他以为,自己应该是陪着皇帝宫妃出席各种奢华宫宴,在旁配合记录的画师,却没想到第一个难题来的那么快。
因为,灵禹国前些日子来的滇阳郡主突然昏厥了。
原本这滇阳郡主就因为忧思过度,长期茶饭不思就已经日渐消瘦了。每次的晚宴时,更是常常滴水未沾。
而这天,人直接就一病不起了。
灵禹的礼部侍郎大怒,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在大赢的头上。
可谁都知道,这滇阳郡主已经病了一个月了。
灵禹皇帝举国请了不少名医,都百无一效。甚至可以这样说,他灵禹都治不好的病,怎可能到了大赢病了就算他们的事情了。
太医院的林石青已经是医术最为高明的,却也觉得焦头烂额。
滇阳郡主的病是因为郡马爷的去世,一个情字。
最后,太医和官员们想出了一个法子,就是让画院的人画一幅惟妙惟肖的郡马爷肖像给郡主。
以画医病,以寄相思。
————
大赢画院。
有几人在宫墙之中行色匆匆。
“听闻程老大半夜召集我们入宫,所为何事?”白豌穿着红色官服问身边人。
身边憨傻圆润脸的蔡姜猜测道:“白大哥,今夜滇阳郡主重病,怕不是与此有关。”
画院门口,负责宣旨的太监谷晓雨谷公公翩然衣袖扬起,夜色中十分肃穆。
“画院听命,这几位都是滇阳郡主身边的婢女,她们会形容郡马爷生前的长相。你们一起作画,看看谁画的最像再上交!”
话罢,两位婢女便是随即走上前来,悄然施礼。
谷公公锐利的眼神扫过这些画院的画师,期望能有谁画出来。
其实,若是前画圣洛文祺在这里,他不必那么麻烦,甚至也可以让礼部尚书凌书墨也画。
但是,一人之力恐无法在短期内画出最像,便不得不出此下策。集百家之画,选出最终来解郡主情思。
“公公,画院一定会尽快交付。”
侍诏洛青碧和直院程素一齐行礼。
大赢画院官职除了直院主管监察没有什么实权之外,所有画师分为四阶,即是侍诏、艺学、祗侯和刚刚入画院的学匠。
虽然是宫廷画院,其实隶属礼部和陛下直接管辖。平日里除了给陛下和嫔妃作画之外,也会有这样突然的其他画命。
所有画师,除了给太后寿诞画屏风的那几个画师外,其他几乎都参与了此次画像绘制。
程素不太懂画,他只能站在一旁安排画材和笔墨,看着这些人站在桌前,听其婢女描述。
……
“我们郡马爷是个将军,长相英武不凡…… ”
……
“他相貌俊美,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 ”
……
“对!鼻子要高一点!眼睛再大点…… ”
……
画院里所有人都不敢马虎,俯身作画。
大赢画院说好听了是宫廷画院,说难听点其实也不过是皇帝的下人罢了。
程素看着各位画师围着,他们时不时弯个腰,时不时动笔给其中一两幅画填上一笔。
画出来的图纸越来越多,两个婢女也说的口干舌燥。
“白祗侯,灵禹国的衣纹是云状不是花状。””沈竹月低声提醒道。
白豌愣了一下:“哎,这我不知道,沈侍诏果然见多识广。多谢!”
随即落笔,寥寥几笔便修改起来。
谷公公见他们窃窃私语,白眉凤眼瞪了过来,白豌才嘟哝着闭嘴。
画师们之间流传这么一句话:“大家画成什么样子不要紧,对方满意便是好画。”
尤其宫廷画院,只要陛下和皇亲贵胄满意才能保住性命。
那么什么才情,什么心思,那都是虚的。
除非你名满天下的画师,成为譬如————大赢三画圣。
大赢一方面让太医院竭尽全力医治滇阳郡主。一方面让画院所有画师一整夜都画郡马爷生前画像。
大赢画院整整一百七十余人,殚精竭虑,小心翼翼想方设法画出此画。
整个皇宫,几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画院如此场景,堪称绝唱。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
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的画院等人,才在这一百多张画中找出了婢女心目中最像滇阳郡主夫君的两张肖像。
一张是白豌画的,一张是沈竹月画的。
谷公公看着两张画各有千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抉择。
这幅《郡马图》,关系郡主身心,关系两国结盟。
“咱家觉得,沈侍诏毕竟在画院资历更久,不如就用他这一幅吧!”他与程素程直院如此说道。
沈竹月却是淡淡道:“下官长期在画院已经僵化,白祗侯的画灵气更甚,不妨用他这一张。”
“这……”程素程直院不由得看向管事太监。
谷公公犹豫了一下,细细又看了一眼这人手中画像,蓦然点了点头。
“既然沈侍诏都这样说了,便试试。陛下此前也颇为欣赏这新晋的白祗侯,也正好看看能耐。”
最终,他拿着白豌那幅《郡马图》走向永安殿。
永安殿中,一众使团人在殿外恭候。
尤其,嘉兴帝和丞相李思蒙站在那里,竟然显得越发冷若玄冰。
随着谷公公将画卷拿进殿内,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看着这一幕。
女婢将画卷摊开给床头缠绵病榻的滇阳郡主看。
只见这位深受情伤的滇阳郡主,她看着画中人,顿时唇口微颤……
“诚庆……”她开口,眼神迷离。
温柔的声音仿佛穿过丹青笔墨,到达亡夫耳边。
滇阳郡主蓦然想起一年前和这位郡马成亲开始,二人如胶似漆,夫妻恩爱。
这画中人的眉眼与其无比相似……
情啊……
“诚庆——”她本已觉得心中慰藉,无限暖意。
正在这时。
她猛然看到画中男子的嘴角似有一些血迹,胸口也渗着些红。
这血腥的描绘,使他想起郡马爷已经在一个月前因为一次意外,不慎坠马而亡。那个每日给她描眉,日日甜言蜜语的丈夫早已经不在了……
人已经死了……
什么也没了……
“噗——”
滇阳郡主突然感觉心中刺痛难当,一下便吐出血来。
御医林石青立马上前诊治,竟猛然发现郡主病的更重!
灵禹的礼部侍郎施青鸦怒极,他一下就将佩刀侍卫的手中利器置于白豌面前。
若不是碍于体面,怕不是当场就想杀了白豌。
今日。
所有人都看到,在谷公公上交了白祗侯这幅《郡马肖像图》后,滇阳郡主本就不好的身子变得更糟糕了!
完了!
嘉兴帝见到此状,顿时怔住。
他立马沉下脸:“来人!将白祗侯关押至刑狱司,择日处决!!!”
皇帝一怒,又是当场得见惨状,所有大臣便是惊的“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陛下息怒!”
“陛下!”
……
这就是皇家威严么?
白豌非常震惊,这前日里还可以欣赏的封自己为白祗侯,没几日就可以眼不眨的要处决自己。
他却是不知道,这个皇帝的确喜欢字画奇才,但是也喜怒无常更喜好杀人。
如今的朝廷,只要他愿意,可以想杀谁杀谁,想罚谁罚谁。甚至今天下监狱,明天也可以放出来。
白豌看着那有血迹的画大喝了一声:“这不是我的那幅画,这画被人多画东西了!我是冤枉的!!”
他来到大赢画院,才刚刚遇到第一幅画。
怎料到竟然会被人调包了画作,并且使郡主情动到悲,更加重了病情……
“我真是冤枉的啊!!”他怒道。
可众目睽睽之下,滇阳郡主看了他献的画吐血……
这事关两国政事。
画的好,解决此事便是名扬天下。
画的不好,那便是人头落地。
然后,他只得被拷锁,被几个带刀人扣住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