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风华,才情绝艳。
七岁的韩妙染拜师,入了当年还在画坛盛名时期的李思蒙画师门下。
李家画斋有画生十二名,任何一个都可能直接荐入画院。
当时的皇帝闾真帝同样喜好书画,尊崇有能之画才。
韩妙染右手执笔,悟性极高,很快便超过了周围所有画生的作画之才。得以和凌书墨一起有被荐入机会。
对此,年幼的凌书墨为其高兴不已。
他们本就一起作画习字,同吃同睡,关系好的堪比亲兄弟一般。
可是,仅仅十二岁的韩妙染却很是倒霉,只因他在师父李思蒙的书房里看到了一幅诡谲之画。
那是一个垂死的农夫被火烧的身体,面色发白,身带火焰。哭喊到极致且名曰——《焚人图》。
“师父,这幅画……”
他原本只是透着门缝看,最后却不自觉走了进去捧起画作。
李思蒙看到突然闯入的少年,面上显露出复杂神情:“未经师命,你竟敢擅闯师父的房间!”
对面的少年韩妙染依然在困惑:“这是人被活活烧死的图,如此栩栩如生,非亲眼不得见。师父怎么会画这种东西?”
啪——
迎来的不是李思蒙的解释,而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自以为画才极盛就可质疑为师吗?”
“可是师父,既然看到这样的惨状为何不救人,而是作画!?”韩妙染执拗的瞪着恩师。
接下来的不是耳光,而是禁足和禁食。
那天晚上,这个少年因为顶撞师父被罚禁闭——因为他是个被收养的孤儿,比不得其他的画生,是可以被随意安排的。
“呵呵,师父么!”
韩妙染拿着石头在墙上绘画,他记得那个《焚人图》的所有场景。便将那幅画逆转成生,直接把被火焚的人画活了过来。
墙上之人不再哭喊和任人摆弄,身上伤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沐春风的鲜活。
可想而知,在李思蒙见到此画后更是大发雷霆。
画中死的农夫不过是个没有身份的流民而已,连户籍都没有,凭什么给画活过来。
他从被房间禁足改为了去佛堂罚跪。
师父明明是画阴诡恐怖之画的人,却异常信奉神佛。不仅故意的要求他临摹这些图,还让其看着现场人死之状来作画。
十二岁的韩妙染每每夜里去观刑,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恨不能将自己日日关进监狱到死为止。
有一日,画完火焚图之后的他,心如死灰的被软禁。
他看着窗外圆月如镜,好像是中秋。
没有人会记得他。
谁知,半夜凌书墨却从门缝里给他塞了些月饼进来。
韩妙染觉得不可思议,在迟疑中问: “你不是中秋回家了吗?”
凌书墨欣喜:“那还不是因为师父太好了,竟然把我们的父母都接过来一起过节了!”
“你听我说啊,师父他很好的。你只是因为不小心碰脏了给圣上的画才被罚,明天肯定就放出来了!”
韩妙染平静的苦笑:“是吗,师父那么说的吗?”
看到面前人如此崇敬恩师,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也不会相信那慈眉善目的高节画师,会是这样的人。
自此后出去,烟波雾缈,涟漪万千。
他一直知道师父李思蒙最喜好画阴诡地狱之图,每张画作背后都是一条人命,这个秘密整个画斋只有韩妙染知道。
人当有一片丹心,怎能如此糟蹋手中之笔,看着人命消失。
所谓丹青不该如此。
他却只能瞒着所有画生无法说出,尤其是瞒着尊师重道的凌书墨。
有时,韩妙染甚至十分憎恨自己手中之笔。俨然一个刽子手,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半月后。
“韩妙染,你这幅《江心秋月白》堪称一绝!”凌书墨拍了拍少年肩膀,“若是这场寿宴能让圣上看到多好!”
韩妙染苦笑,可惜圣上是看不到的。
他明显发现师父已经没有把他荐入画院的打算,甚至已经有要将其赶出画斋,只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不可能的。”韩妙染声音如锋寒。
凌书墨激动说:“我帮你!”
他实在太喜欢这幅画。
“你想忤逆师父么?”韩妙染脱口而出。
“可此画应当有人欣赏!除了我,应该有更多人看见。”
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幅画无意中被惜才的少年知己凌书墨看中,他混在了李思蒙献给太后的画作卷轴之中。
那淡淡银光,烟波星月,江心风起之作让陛下大为赞赏。
自此,那一句旨意:“封韩妙染为当朝宫廷画师!”
帝王之声,响彻皇宫。
李思蒙怎么也没有想到,已经想要赶出去的少年,竟然因为这幅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当韩妙染被封宫廷画师的那天,终于可以搬去官舍不住在李府。
心中感慨。
临别时,他看着面前的凌书墨,声音如烟轻薄:
“子辰,谢谢你!”
把我又从地狱里救了出去。
对面人默默看着他,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他只是淡淡道:“月白兄,你要等我入画院一起执手作画。”
嗯 ——
我会等。
……
想到这里,白豌终于回过神来。
他总算知道为何自己是十二岁就被先帝看中封为宫廷画师,而凌书墨却是十五岁才考入大赢画院。
七岁到十二岁在师门的记忆竟然是如此的吗?
这么一段不堪,残酷的记忆,难怪自己迟迟不愿意想起。
白豌掩面而泣,蜷缩的蹲了下来,好像是在极其痛苦的与人斗争。可是却根本不愿意让凌书墨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他只站在那里看着身旁这个闭眼之人,就觉得二人有如此的羁绊实在难得。
这人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从地狱里拯救出来啊!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
周围人群逐渐散去。
凌书墨却恍惚间看到这人眼中似有泪痕,他沉默了一下:“你……怎么了?”
白豌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他看着这轻柔目光之人,故意凑到他耳边:“子辰,你想不想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轻薄?”
对面人蓦地睁大眼,不知所措的捏着衣角,身体僵硬的不得动弹。
因为某人眼中微红,拉下了他的衣襟……
轻靠,在唇上落下了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