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街头。
巷尾。
大街上百姓熙熙攘攘,接踵摩肩,一派祥和繁华景象。
白豌一身灰色布衣坐在街头上,正在拿着画箱笔墨,对着已经放出的说书人画着像。
其左手笔法已非同日而语,笔能随心,形能随情。
他整个人的脸是画的眉开眼笑,明媚如画。
或许没有人明白,一个好好的宫廷画师放着宫里的美人妃子,楼台亭阁不画,跑到这街头画平头百姓做什么。
可是白豌实在太心累。
前日画的是宫廷后妃,昨日画的是嘉兴帝与人妻之不伦。期间还穿插着画皇族养的猫和狗。
而且各种规格限制,大堆忌讳,真是总觉得画这些皇亲贵胄和无骨美女没有什么意思!
他还不如去宫外画街头说书的,桥下卖艺的,城门口捏面人的,甚至去城郊画那些流民更有趣。
所以,这个人实在是受不了宫中拘束出了门。
要是陈俞在肯定忍不住白眼:“老大啊,你要是真只想画这些人,当初干嘛还去考宫廷画师啊!这不是矛盾么。你到底是为什么?”
某人感慨,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自己的过去才考的画师,后来又加上了和子辰的约定而已。
可是如今呢,如今……
呵呵!
当看到说书人以后,简直眼前一亮。这种表情鲜活,妙趣横生的人们才是自己想画的。
人群聚集,大家都在听说书人讲故事。
轻薄花瓣不断飘散 ,伴着人声宛若画卷。
“来,送你的!”
“送你的!”
……
白豌拿着草稿宣纸小册给大家画小像,不要钱似的分发给那些画中的主人翁百姓,都不觉得自己吃亏。
旁边的小童看着他:“画师,这是我么?”
“当然是你,你看你的痦子那么明显!”这人一面说还一面用笔指了指对方的脖子。
对面人霎时间面上一红,却还是兴高采烈的接过了画。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接到了这人的画,纷纷感慨画的神态各异,栩栩如生。从胸口碎大石的,到说书的,到卖唱的,甚至乞丐都人手一幅。
“你画的神态真好,比村口的刘画师画的好多了。”
这头人脸红接受之,然后笑的明媚:“那是,这是我真心喜欢画的东西!”
白豌就是这么叛逆!
宁愿给平头百姓画图不要钱,都不想画嘉兴帝让他画的害人不伦秘戏图。
皇宫里面他没办法,出宫了他的手就是属于他的,想画什么画什么,别人管不着。
其实在这里给别人画,就可以白听书和吃瓜子不给钱,算起来也不亏。
所以,白豌一面画一面听书,人更自在。
只见这说书人面色郑重,眉眼上扬:
“话说在大赢闾真五十九年,江南一带本是因瘟疫盛行,而饿殍遍野。幸而有一天夜里天降彩衣仙人,指引先帝,救了百姓。”
其言字字句句,说的神乎其神。
周围一人笑言:“明明是先帝感念其苦,开仓放粮才救了百姓,和彩衣仙人有什么关系。”
另一人淡淡遗憾:“当年史书上只是写这是先帝的政绩,可最后依然死了上万人啊。”
白豌一面画图一面吃惊的问旁人:“彩衣仙人?大晚上看得出吗?”
在他的认知,夜里光线漆黑一片,哪怕有月光也是看不清的什么色彩,更别提彩色。
谁会那么无聊大半夜穿彩色的衣服到处晃?
身旁人失笑沉默:“那只是传说,当年京城城楼真的有人看见啊!”
大赢闾真五十九年,先帝为了瘟疫饥荒万民,杀贪官污吏,开仓赈灾,此为万民之幸事。
可惜帝却不知为何一病不起,没多久便薨了,轮到了现在这个嘉兴帝继位,又开始乌烟瘴气。
史书记载,也就一个贤君之名。
彩衣仙人,不过一个民间传说。
白豌看着手中之笔,眼珠一转:“不知道这个仙人长什么样子呢?我改天去那个城楼看看真的假的。”
身旁人笑他:“画师你还是老老实实作画吧,想那些阴鬼神佛的做什么。”
没等他离开,便有一堆明晃晃的佩刀护卫将其团团围住了。
一眼就认出皆是皇宫大内的人。
“白祗侯!你可叫我们好找!”
人顿时噎住了。
“各位侍卫吃过了吗……”白豌勉强一笑,“我这里还有一块糖,你们要不要分一分。”
十几个宫廷侍卫看着他,忍俊不禁。
这是哪里来的怪胎!
于是,他顺理成章的被抓了回去。
皇宫中。
刺啦——
白豌被刀架着脖子押到了上书房,随着一个侍卫狠脚将其踢跪在地。这团团包围的模样,真是任人刀俎。
嘉兴帝冷眼看着他,满目阴森,对这人又恨又怒。
“朕命你画的《夜艳图》呢?”
白豌握着手中的无数宣纸草图,沉默不语。
嘉兴帝命身边太监夺过他手上的东西,他看着看着眼中寒光逐渐显露,阴鸷深沉。
“你这画的都是些什么!”
白豌一言不发,灯火通明下却显得面上更是沉静。
好半天,他才忍不住说:
“斗鸡的小混混,说书的刘叔,送菜的王大妈,胸口碎大石的宋兄弟,卖鱼的王老汉……”
越听越来气。
嘉兴帝怒不可遏的将这些草图往地上一扔:“不想画朕让你画的东西,宁愿去宫外画白丁。白祗侯你有几条命敢这么忤逆朕!”
白豌悲叹一笑:“一条!”
这人居然还老老实实回答。
这下,嘉兴也顾不得是皇帝,更顾不得什么天子风仪和皇家威严。直接走上前,一脚就将其踹倒在地。
他不禁破口:“来人,把白祗侯软禁庆阳殿,笔墨纸砚都准备着,画完再放出去!”
对面人神容平静,那双眼睛却是稍稍暗淡。
还是得画这种图,无法逃离。
看着这画师被送出门去,谷公公不禁走到皇帝身边问:“这白祗侯如此忤逆,按律当斩。”
可是嘉兴帝却是轻轻一句:“按理说朕是想杀,可是有才之人应该为皇家所用,由不得他。”
只听到其喃喃:“举凡大才,皆有怪癖!”
“听说,当年的韩妙染画师也是个冥顽不灵的怪脾气,一天天往宫外跑,去画不着调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