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府。
“大人, 阿念已经备好了夜宵,你要用一些吗?”阿砚问道。
凌书墨抚了下一张人物肖像,黑发垂落红衣肩头,眉目清雅,令人心悸。
“是不是好像走了一个月了?”
从前,那个人总是跑来和他一起吃夜宵。
可是恢复韩妙染记忆后,为了顾及他的名声。来见的频率自然就少了许多,也不会大半夜来叨扰。
如今彻底不来,真是不太习惯。
“大人,白侍诏走了也就才七天而已啊!”
阿砚还从没见过这种连日子都算不清的大人,每日也不知在纠结些什么。
一天天不是看着画像发呆,就是投身公务,昼夜不停。
“是吗?”
只能说,二人开始有了些肌肤之亲后,这种分别真觉得度日如年。
凌书墨突然尴尬的侧目,淡然闭眼:“他临走前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真是自负又……”
白豌留下了一幅《星辰图》和一幅《江洲二十六坊》,乍看之下似乎没有作用。
但是,身为知己的凌书墨一眼就看出了白豌的真正意图。
半月前,负责观察星象的司天监就查到有孛星现。再加上他让洛文祺根据江洲案所绘制的话本。
孛星现,便是灾祸起之。
当今圣上被李丞相蛊惑,其势力又太大,最应该扰乱的就是陛下的圣心。
不论是什么样的皇帝都敌不过两个东西,一个是天命预兆,一个是民情鼎沸。
他已经联合司天监禀告陛下,李相之所为有悖天命,孛星现,怕是灾祸降至。而民情也因为那话本,在不断蔓延。
尽管,嘉兴帝并没有因此断了李思蒙的恩宠。
可是,很显然孛星的预兆之说已经让其产生了动摇。
“在过些日子,若能拿到他私通玄璃的罪证,数罪并呈上。希望能让陛下罢相……”
凌书墨眼中层层漫漫着雾气,月光之下,眼眸似在思虑些什么。
他确实是被李思蒙教导过,按说师徒之情甚笃。
但是,早在十二岁那年就出现嫌隙了。
韩妙染当年因为《江心秋月白》入了画院,他帮忙整理行李。却发现这人一离开李家画斋,所有用过的东西就此消失。李思蒙美曰其名,都被运走。
后来,韩妙染成为宫廷画师,时常不听劝阻,出宫作画被先帝软禁。他去找过李思蒙这个恩师求情,却屡屡被婉拒。
在之后,凌书墨发现韩妙染失踪了,李思蒙却再也没有去帮着寻,仿佛这个弟子从未存在过。
更不必说,其入朝为官之后,二人交集变得更加官方拘束。
师徒不睦,政见不合,见解南辕北辙。
这些,逼的他宁愿当个纯臣,也不加入李思蒙这个恩师的丞相党派。
“大人,夜宵已经凉了……”阿砚提醒道。
凌书墨这才回过神来,稍稍颔首的看着这碗豆花鸡丝面。恍若身旁还有一人身影,若隐若现。
“以后,每天的夜宵都多备一份碗筷。”他指尖微微触了下碗口。
“大人,可是白侍诏如今又不会来!”
凌书墨的嘴角微微勾起,指尖碗筷拨弄了一下:“万一,他突然回来了呢?”
心中暗想:也不知道阿白,这时候在做什么。
此时,他口中的人正在江洲李府辗转难眠,整个人像被书页附身般翻来翻去。
白豌大半夜吃不到夜宵,大多是难以入睡的。
何况他并不想给李相画高堂容貌,园林风景。
一闭上眼,就是那些流民百姓,二十六个死去亡灵在自己耳边呢喃。
无数或怒或笑的人,仿佛让他脑中笼罩着厚厚迷雾,层层叠叠,无法挣脱。
百无聊赖之下打开了门,这才发现外面的护卫似乎不仅仅是自己的那两个佩刀侍卫。
他连忙问那两个守在门前的:“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阿一拉住白豌,闪身移了过去,压低声音:“外面这二十几个李家府兵大概是来监视咱们的。”
监视?
何德何能……
白豌叹了一下,苦笑。
他只见得那面具人李离,拿着折扇半夜三更的从长廊走了过来,笑的温雅,却让人觉得彻骨寒冷。
“白侍诏毕竟是京城来的,也是陛下的画师,李某这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李离说的情真意切。
白豌咬牙切齿:“我力大如牛,能打死八九个壮汉。用不着这些护卫保护。”
这里三层外三层,分明是困着他。
李璃瞪了这人一眼,似乎有些不悦:“那可不行,我身为李府管家,所有门客都得好生照看。万一你缺胳膊少腿,瞎了或者瘸了,不好给大赢画院交代。还有……”
这人说了老半天,实在是啰嗦至极。
白豌实在是忍不住:“我听说李府有天下字画名帖,李管家真要好生照看我们,不如把李府的《二希宝贴》《自叙帖》《淡墨秋山画》都找出来给本官长眼……”
既然是挖好的坑,自己好生挖去。
对面李离也没想到这人这么说,在其眼神威吓中有几分不悦:“去,藏书阁找来它们给白侍诏。”
身旁两个护卫不解又恼怒的应了,离开时候还一起对着白豌瞪眼。
始作俑者满意的点了点头,低声对仅剩的两个护卫:“如果他们敢乱来伤人,不要客气往死里打!”
然后,又按照惯例:“帮我度过去了,就给你们介绍漂亮媳妇儿和靠谱钱庄。”
声音可谓是不大不小,反正对面的李离听的是清清楚楚。
这人寒冰一样的目光扫向白豌,杀气太重,让其打了个寒颤。
“李某竟然不知白侍诏如此恶意,这是不相信李家的为人吗?我们怎会为难一个画师。”
白豌看了眼这人的面具,悄然的呵呵一笑:“的确,在下一穷二白,担不起你们的为难。”
他并非不认识这个人。
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惹麻烦,更不想和李思蒙之子讨什么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