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怕不是早就吃干抹净了
作者:加辣菌子   痞子,你给我站住!最新章节     
    石室里整日烛光幽森,分不清白天黑夜。

    白豌在稍稍摸索了一下,此时的漏壶已经到了应有的刻度。

    他身形顿了顿,确乎觉得已经到了夜里。

    林覆站定在旁,一面问着分辨作为画作颜料草药: “青黛如何?”

    “青黑色粉末,气味清香,原是菘蓝的茎、叶。最适合画仕女。我摸着有些细密。”

    之后,白豌被烟雾呛得直咳嗽:“这湿度是不是加多了,我把握不住。”

    林覆瞅着他的身形,犹豫着:“这药已经熬好了,凌大人服下后,你便早点去休息吧!”

    这人才欠着身子颔首:“林大夫,能借给我些笔墨纸砚,赊十几张熟宣吗?”

    “你要做什么?”林覆问。

    “我每日必要有六张习作,为了照顾子辰耽误了好些日子,得把欠下的画补回来。”

    白豌一面将药碗拿起,一面说。

    没有什么所谓一簇而就的画师,他不能因为凌书墨受着伤没人看着,就闲着混过去。

    尤其,好容易如今因为象棋棋局已经摸索出了规律,他渐渐能依靠嗅觉和触觉分辨出颜色。

    林覆不由得细细打量这人,白豌现在眼中无光,看面容有些苍白。加上一身沾满黑灰皱痕衣服,有些狼狈。

    “你和凌大人原来是一类人。 ”她摇了摇头。

    一个背下了整本的异国医书,找他借了文房四宝练行草。

    另一个瞎了还要去记草木药理,日日作画不懈怠。

    果然传闻便是如此,一个擅书,一个擅画。

    林覆的眼神不禁深究起来,她似乎想起了李离此前说过的过往。

    这两个人,哪有什么常人应有的认知,都在做不可能之事。

    “你……我是说身为画师如今眼盲,会否觉得天道不公,生不如死?”林覆稍稍问。

    白豌笑了笑:“可是我还能听得到,说的出,闻的了。左手还拿得起笔。还有……”

    比起六年前的孤勇,自负。

    如今,他还有凌书墨和白老爹,以及各种兄弟好友。有那么些人在身边,哪怕瞎了也不至于无望。

    “总之,如今的我有牵挂,不至于生无可恋。”

    语气着实豁达,丝毫看不出被生活所累。

    此时,林覆眼中尽是一种莫名哀伤,似有些不自觉的惋惜。

    白豌听得出其呼吸急促,起伏间竟然有一丝不为人察的沉痛。

    “林大夫,你为何这样问我?”

    对面人不答,似乎有些哽咽。

    ……

    白豌将熬好的药凉了许久,这才端着去偏室,喜滋滋端在了凌书墨的面前。

    “喝了就休息,我听大夫说这药容易人困。我还有别的事情。”他压低声音。

    凌书墨静静望着他的眉目,还有其手中卷起的熟宣:“就知道你肯定守着自行定下的规矩,得帮你折个纸。”

    听了这话,白豌干脆的把竹凳,竹桌端在其塌前放下。

    “果然情真意切,受着伤还记得帮我……好似贤内助一般?”

    “你可以换一个词!”

    “夫内助?”

    ……

    凌书墨叹息间,继续折了折,侧目间看着那熟宣纸被折出象棋棋盘般格子布局。

    白豌手撑在纸张上,摸索中寻着自己心中的想法,提起笔墨。

    持笔蘸墨,颇为认真。

    很难想象,一个瞎子如今作画亦非同日而语。在看不到的情况下还能画出笔直的流畅线条,笔与笔之间的间隙仿佛真的一般。

    不久前,他还仅仅只能画出四不像的大致轮廓。

    “这个赠给你,我每日都会练。总觉得君子如竹,与你最像。”

    凌书墨望着纸张,抬起手来。对面人左手的手茧越发显得厚实心惊。

    心口的热越发浓烈…

    这幅《墨竹》左边一支出云笔直的竹身,斜靠竹叶一点点透出。右面飞鸟般竹叶锦簇,衬的满目夺人意境。

    并且也不知哪里来的想法,竟然想出用手指控制笔墨颜色的浓淡粘稠,画出飞鸟。

    凌书墨的手微微触碰纸张后,仿佛烈焰灼烧导致其蜷缩了一下。

    明明最爱的是莲,可是画的最好的却是竹,怕是没少下功夫。

    他静静望着这个人被白纱缠绕的双目,仿佛要透过它看到从前的明眸。

    如果盲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他,大概会生无可恋吧!

    凌书墨也不扰,就那么看着。甚至还时不时在其画好的纸张上,提笔落下题字。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白豌才放下笔。他将干了的画作稍稍铺开:“总算是画完了。”

    他说着,耳边忽然是没有了声音,大概是已经因为药力睡着了。

    凌书墨睡的熟,浅浅鼻息带着点墨香。

    白豌不由自主的,指腹轻柔的摸了摸对面人的面颊,顺着耳畔环着给他掖了掖被子。

    “……过两日,我便试试重新画出那幅《万里民渊》。只是,那幅画大概率承载无数……我不知历史会否重演……”

    黑暗中,他静静的说出这句话,摩挲着对面人的面。

    这人,探出身子轻柔的将情意落了下来……

    旁边石床装睡的陈形意原本听到画,便支着耳朵,努力想要听的更仔细一些。

    结果,一转头便看到这有悖伦常的吻。

    他震惊的颦起眉头,轻咳了两声:“老大,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白豌耸耸肩,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他忍不住说:“你看到也没什么,我光明正大。”

    陈形意忽而又补了一句:“那我还是直接和你换房间算了。”

    对面人很是悲哀的笑了笑,深吸气:“那敢情好!”

    原本,石室可就是看着这两人受伤才安排在一间。

    白豌就觉得日日过来照看很是麻烦,这下可算轻松许多。

    话罢,陈形意刚要起身便被对面人按下。

    白豌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还和之前一样。”

    这个样子的老大,熟识的陈形意清楚的很。

    尚记得从一开始,这个人就从来不会回去自己房间,每天都直接趴在凌书墨的榻上睡着。

    又是坐在床榻边,又是站在桌案前。

    甚至于,只要困极了,直接就靠着床挤上去了。换与不换倒也没差别。

    他不由得感慨万分:“好吧!”

    老大果然是个任性的无赖,怕不是早就把凌大人吃干抹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