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玄璃退兵之后。
凌书墨就收到朝廷要议和,并且想把自己交出去作为人质的诏书。
得知此事,他没有一丝讶异。
这嘉兴帝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昏君,朝廷主和派势力强大,就算一次能逃过,后面也难保不会触怒……
凌书墨看了一下手中的白藕玉佩,忽然想起白豌:
“你当日离开去江洲作画,其实也是为了脱离皇宫,远离君主吧!”
他懂阿白的选择深意……
什么科举入仕,宫廷画师?
什么报效朝廷,名扬天下?
有才之人若摊上昏君,无良皇室则毫无作用。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夜里。
面对这种形势,凌书墨手中之笔越发沉重。
只因,再过几天太监兵戎就会羁押自己进京。
嘉兴帝一再将自己的忠心视如草芥,甚至三番五次的坑害忠臣良将,朝廷命官。
李思蒙一派为了议和一定会将自己交给玄璃军。
自己奋力守住的定州也会被其割让,百姓必将苦不堪言。
凌书墨整夜处理遗留政务,将修民《定州县志》,整修官道,抵御之策匆匆写出。
而且勒令所有官员先照做文书。
他今夜写下的御敌之策,安民之方,只希望自己的离开能让定州百姓好过一些。
此时,门外突然有侍卫兵戎禀告。
“凌大人,有位客人自称是您的故人,求见。”
若是阿砚必不会称为故人。
故人?
凌书墨眼中突然亮了一下,其眉眼上扬,心中激动,仓皇的连忙丢下笔。
他连外袍都未穿,甚至鞋都未穿好便急匆匆的跑到门前,完全不顾自己的风仪。
“阿白……“
见到来人,却是失望的垂下眼,静静的端正身姿,不响不动。
不是心里想的那个人——
这场面安静至极,甚至有些诡异。
“凌大人,别来无恙!”
那男子身穿兵戎甲胄,腰间配刀,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人。
“宋青竹将军之子,宋远山?”
凌书墨瞳孔收缩,有些惊讶。
印象中宋远山都是一身金灿灿,锦绣华服。
郑州城早就被玄璃所占,作为城中第一纨绔的人,大概不是被充为奴,就是成为难民百姓,不会是这样打扮。
“你刚刚叫的是白兄,他不在这里?”宋远山疑惑的问。
毕竟当初在郑州城,这两个人几乎是形影不离。
白豌为了让这人坐轮椅可以畅通无阻,把洛文祺园林里所有门槛都劈挖断的恶劣事情,传了百里。
凌书墨只觉得心里有些僵硬,夜色之中稍显落寞。
“他……在……别处……”
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别处。
稍稍叹息后,凌书墨尽力将自己的心绪抚平,谦和有礼的向着对面人:
“你见我,有何贵干?”
宋远山面容严肃:“当日白兄劝我从军,我便背着父亲入了郑州军,官至军指挥使。”
白豌或许没有想到,当初仅一句戏言,让这个人尝试追寻心中所想,匿名从军。
更想不到,宋远山凭借自身能力短短不到两年便升至指挥使。
“凌大人奋勇抗敌,却被嘉兴帝过河拆桥,兔死狗烹。你甘心吗?”宋远山拱手。
这听着正义凌然,却似乎有些别的味道。
凌书墨温润如玉的侧目:“你不妨说实话!”
宋远山面色阴晴不定。
淡淡叹了口气,口中凌然:“凌大人觉得如今这天下如何?”
“朝堂污浊,民不聊生,贫富悬殊,内忧外患。”
说着说着,凌书墨闭上了眼睛,心中沉痛不已。
宋远山蓦地眼神定住:“当日郑州军原本可以抵御玄璃,只因这皇帝一纸诏书割让,我们就白白沦为阶下囚。若不是我带守军躲入山间,怕是早就死于非命。”
“你知道郑州城被占的百姓如何了吗?女为娼,男为奴。我爹……死于乱军!”
话说出口,逐渐变得哽咽。
凌书墨似有动容:“你的意思是?”
宋远山欠身:“若凌大人助我在定州成立起义军,收复割让三城。必会保您性命,免得被嘉兴所杀。”
口中是收复三城,但是稍微深思便知这人心中似有野心。
凌书墨一直都不喜欢乱世,但是如今的大赢再这样退让只会成为玄璃的囊中之物。
感觉到对面人在沉默,宋远山诚恳观望。
“这天下,从来就不是那嘉兴和李思蒙的天下。”
凌书墨凄然笑意:“你想让我和你一起造反?”
宋远山忍不住道:“亡大赢者非我们,而是它自作孽!”
凌书墨只好苦笑:“若我不答应呢?”
揭竿而起非同儿戏,尤其在这内忧外患的时候,身为军州事起义,必将被朝廷绞杀。
“你若不应,入京只会白白被嘉兴所杀,连定州百姓的安乐也保不住。定州城就会成为下一个郑州城!”宋远山斩钉截铁的看着他。
“当今陛下德不配位,根本不配为君。”
凌书墨猛的一窒,似乎听出这人话中意思。
他早就从白豌那里听到过类似的话,当今陛下德不配位,早晚出事,总会有人想当皇帝的。
正值雪夜飘花,凌书墨立在窗前心思内敛,眼底尽是无数思虑。
他沉默了一下才开口:“你可知道,一旦起义就是乱世。”
宋远山脸色一沉:“不起义,大家过的就不是乱世的生活了吗?”
这算不上威胁,更多的是提醒,而这种提醒就是凌书墨心里极大的悲哀。
他想起白豌曾与他说过《万里民渊》的画境,那等累累白骨,饿殍遍野之状。
既然阿白敢为民冒死进谏,自己又何惧。
“如果你在,会赞同我起义吗?”
仿佛有人与自己对视相望。
知音若在,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