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一带到住处,白豌就被迫躺下。
凌书墨找来大夫检查,并替其换了衣衫才发现这人什么鞭痕,刀痕便罢了,手铐脚镣的禁锢痕迹十分惹眼。
这人身上哪一处有疤痕,有痣,或者有什么印记他都是知道的。
什么时候竟又添了新伤。
幸亏这些都是皮外伤,上药调理后便没有大碍。
但是,这人没有了往日痞气的眉宇,人身上有种被透支意气的憔悴。
凌书墨守在床边,自顾看着其粉本小册的记事画们,其间笔韵令人赞叹倾慕。
白豌是个喜欢高度概括事件的,所以凌书墨更是一眼便清晰京城沦陷之后的场景。
他只觉得同仇敌忾间,悲悯,抗争……
从小到大,他都知道阿白的丹青天分在自己之上。
可是,从前多半是肆意之作,如今却多了凄厉抗争,画技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他绝画不出阿白如今的画作胸怀,君子出尘。
待这人醒过来后,眼中生机现出,呆呆笑了笑:“凌书墨……”
少有叫全名的时候,让人觉得心里揪住。
“是我!”凌书墨握住他的手,整个人都凑上前去。
他竟是紧紧抱住人,伏在其肩头耳边,感受男子温度,只为熟悉的眷恋气息……
白豌也任由其抱着,反正也觉得安心,便理所当然靠着睡。
能再见到这人,精神真是前所未有的松弛下来。
从未睡的这样安心过,仿佛是见了熟悉的人,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
真不知是过了多久……
硬是拖了一炷香,两炷香,越来越久……
白豌早就醒了过来,却不忍挣脱。
他终睁开眼睛,抬起头,试探性的喊了句:“你……还要抱多久?”
凌书墨闻言身子一震,红一下从脖颈蔓延到了耳朵尖。
也顾不得什么许多,立马松下手。
看着这人沉醉又不安的眼神,白豌一下就拽住对面的手,扣住后颈。
轻轻靠上,吻上对面的唇。
凌书墨双耳瞬间通红,被迫低头,在迷离中任由侵袭,痴痴厮磨。
空气似乎凝住。
唇齿纠缠,情丝眷恋。
彼此交换的气息,仿佛穿越数日分离,万物红尘。
经历了刑罚痛楚,山河破碎。
唯有丹青和此人能让他迷梦宽心……
“这么久不见,是得亲一亲。你明明什么也都会!”
白豌心满意足的抚着人的面颊,眼神清明。
实在不能制止这人如此不正经的言论。
凌书墨的面有些红,眷恋着气息温度,目光闪烁的盯着对面人。
看到这人的目光,便幻想出那京城沦陷时,这人在万千人中画那幅《惊变之卷》的心痛场景。
亲眼见到亡国之恨,血红漫天是怎样的凄厉抗争。
白豌也细细打量着对面人。
数月不见的脸似染上一层坚毅,面上甚至带着点风餐露宿的糙。
眼神笃定中带着失而复得的颤动。
一个文官,如今被迫去抗敌厮杀,也不知折了什么寿。
他们想着…
这段时间,是不是对方受了不少罪……
两人突然想说许多话,却不知该如何倾吐。
“我……”
“我……”
双双在对视中沉默无言。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看的到了!”
最后只说出这句话。
白豌微笑:“老天爷这糟老头作恶欠人太多,也是会良心发现的。”
注定的 ——
复明第一眼就看到山河破碎,京城沦陷。
老天总要还我一双眼睛,看看你,看看这大赢最后的风华。
看着这人还在故作轻松,凌书墨抚着面,在思来想去间翻涌。
“你一定要避重就轻吗?”凌书墨眼里似乎含着哀伤,直言。
“对不住,让你担忧了。”白豌勉强道了句。“我那时混进宫中见了西太后。”
凌书墨将其紧紧抱在怀里,低语:“所以,你是不是用你自己,给我减了罪?”
大赢京城调查的人在沦陷前就已经回来,并且告诉他有个像白豌一样的道人入了宫。
推敲一下便知道一切,阿白必定是以设什么条件见过皇权之人,才会将自己的死罪改为贬黜。
只是,京城沦陷的太快,更不确定人还在城中,便再也无从打探消息。
“你怎么知道……”白豌皱了皱眉,“我难得不想骗你!”
对面人只觉得这人熟悉声音悦耳,靠近了多听听。
“那我说我不知道,你就会告诉我吗?你那么一个喜欢胡说八道的人,嘴里会有几句实话?”
凌书墨定定看着他,眼底流转深沉波光。
早知阿白被关押如此,实在有自己无法宽恕的锥心之痛。
嗯 ——
白豌觉得这人莫名的和之前不太同,皱着眉头,打算将一切和盘托出。
“好吧,当年囚我之人其实是西太后的人,只因那幅画有先帝藏物的线索。我猜大概是与权争有关, 便赌上一赌。”
“然而,费尽心力复摹之后才知道。这画中没有权胜,而是先帝未昭告天下的罪己诏书。”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韩府因此败落,陈形意因此蛰伏,而我则失了过往,从痞子开始……从头再来……”
倾诉戛然而止。
凌书墨很平静,神情中将过去种种细数描摹。
他静默的看着对面人:“这世间只有你自己最重要,如非必要,你是不需为了旁人随意牺牲自己的。哪怕那个人是我!也不行…… ”
就算当时皇帝杀了他,那也是陛下昏庸,朝堂不明。
实在不能牵涉无辜之人。
听着凌书墨这样说,白豌难得正经的面上也有些扭曲。
他头突然就有些疼了起来,浑身一个冷颤朝被子里缩了缩。
“子辰……我们好久不见。”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一出口,凌书墨就意识到,洛文祺口中这人的健忘症状大概开始了。
他眼神中惊异而欲言又止。
这一问,仿佛刚才的吻,刚才的倾诉都化为过眼云烟。
白豌瞧着奇怪,便望向对面复杂的双眸。
这时,凌书墨忽而拿出纸笔,将方才二人的每句话一字不落的写了上去。
抬手间,递了过去。
“这,我忘记记下了……竟已经说了……”
白豌垂下眼脸,玩世不恭的笑了笑。
凌书墨一阵心疼:“以后我们多用纸笔写,我会记得住你说的每一句话。”
阿白坚韧而倔强,无论如何绝境都能谈笑面对。
从未见过什么哭泣,什么难过。
人,就像一只满身挂满棉花卷的刺猬似的。
粉本中那些随行画作,倾尽了多少心力交瘁,感怀痛楚。
这时候,凌书墨突然道:“阿白。”
“什么?”
趁其愣神间,柔软吻印便点在唇上。
凌书墨带着灼热倾慕和对山河的同心同念:“即便大赢亡了,我们也都要好好的活着。”
白豌感慨:子辰难得少见的主动啊!
却不知…
原来关于吻的事情,这人直接没写到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