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没入地平线,影子匿入黑暗,喧闹归于静寂。
康德医院第六层,一整层单人病房中,最中间的那一个病房和周围显得格格不入,不到十点就熄了灯。
病房内,除了患者本人外,也并无家属或护工陪护。
面容漂亮的少年蜷缩在病床上,在恒温二十三度下,浑身上下不停冒冷汗,呼吸也越来越粗重急促。
少年像是陷入了恐怖梦魇中,蜷缩着的身体不停发抖,每一个部位都在诉说着害怕。
忽然,他紧握成拳,放在胸前的手张开上移,用力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随着时间的流逝, 少年手上的力度不仅没有消减,反而是越来越大。
身体上伴随着窒息感传来的痛苦,在某一瞬间盖过梦魇所带来的痛苦,让病床上的少年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掐着脖子的手瞬间失力,只是那双毫无杂色的黑沉眼眸中,还满是哀伤与痛苦。
他就这么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直勾勾盯着房间中的黑暗好几分钟,才终于从梦魇中回过神来,疲惫又晦涩的眨了眨眼睛。
“温以诺,你为什么还会梦见他们啊?”少年嘶哑着声音询问自己,抬手抹脸上的眼泪,“怎么还哭了?”
不是上一世就决定好,顾家的所有都和自己无关了吗?
这一世他在顾家人面前,明明已经能够做到不卑微不讨好。
为什么在晚上,梦中还会无比清晰复现他在顾家的那些年?
温以诺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的目光虚虚锁在黑暗中,不受控制的想,看见的那些场景,真的是梦吗?
或许现在在医院里的他才是在梦中,现实中他依旧被困在顾家那个樊笼,不得解脱。
可如果是梦,他掐住脖子留下的指痕与痛感,和还是完好无损的手,又该怎么解释呢?
温以诺试探性在腿上用力掐了一下。
这次,任何感觉都没有。
刹那间,少年眼中布满惊惶。
他完全忘记了腿上的伤,一个大动作翻身下床。
被扯到的伤口处传来刮骨般的疼痛,可满脑子都被恐惧占据,又经历过上辈子白血病晚期疼痛的少年根本没有察觉。
他拖着疲累的双腿,挣扎着进了洗手间打开灯。
反射着灯光的镜子中,映照出温以诺那张毫无血色的惨白脸。
温以诺抖着手,轻轻触碰上镜子中,那张和记忆无甚差别的脸。
一只同样苍白,但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镜子中映了出来。
他的手真的还是好的。温以诺想。
所以现在,应该是真的,重新来过了。
高考的时间还没有过,他还没有背上最难堪的诬陷,他的手还是好的。
他还有机会,把当年那幅妈妈没有绣完的苏绣,补充完整。
清楚意识到这一点,温以诺瞬间失力,靠着墙滑下,抱着膝盖失声恸哭。
哭够了,发泄过情绪,温以诺随手抽了湿纸巾把脸擦干净,冷着脸出了洗手间。
“啪嗒”,病房的灯打开。
温以诺这才发现,腿上的伤口已经洇出血来。
纯白色的纱布上,鲜红正一点点晕染开,逐渐把伤口周围那一圈的纱布,全部染成了红色。
有点麻烦。温以诺想。
这崩裂的伤口要是不处理,留着明天等换药的护士来,他又少不得要被一阵唠叨。
在顾家的那些日子,让温以诺对他人的善意很是敏感。
他虽然清楚,医院里的护士们都是发自内心关心他。
但他就是不想听唠叨。
而要不想被唠叨,就必须在明天换药之前,把崩裂的伤口重新处理好。
问题来了——
病房里没纱布也没药,他就是有重新包扎的技术,硬件也不允许。
现在是凌晨三点,他要叫外卖送药,也会被护士站的值班护士发现异常。
权衡再三,在花钱叫了要重新包扎被发现被骂,和直接被骂间,温以诺选择了后者。
——反正这一点完全可以忽略的疼痛,也不会影响到休息。
他就当不知道腿上伤口崩裂这回事!
说服了自己的温以诺把被子一裹,戴上耳机继续睡觉。
由于满脑子都被明天应该怎么和护士狡辩占领,温以诺这次并未梦见顾家人,一反常态睡得好。
他睡得好了,在顾家的顾然可睡得不好了。
一整个晚上,他都在为晚餐时顾怀逸说的那番话感到不安。
温以诺到底给顾怀逸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一向最不待见的顾怀逸主动帮忙说话?
还是说,因为无法割舍的血缘亲情,不管温以诺有多坏,多上不得台面,顾家的人都会包容?
那他顾然,在顾家装乖卖巧的十多年算什么?算笑话吗?
越想越气的顾然决定,明天亲自去医院看望温以诺。
刚巧明天也是周末。
他这个乖巧可爱,善解人意的弟弟,还能把哥哥的同学老师们也带去。
他一定要彻底把温以诺被顾家接纳的路堵死。
绝对不能留一丝翻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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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提示,各位宝们千万不要学诺诺!戴耳机睡觉真的对耳朵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