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诺停下用勺子搅粥的动作,看着碗内暂时因为惯性,还在旋转的粥,思绪顺着一齐转动。
曾经,他的想法和傅瑾承完全相同。
认为无论是一字不留下就离开的傅瑾承,还是被顾家强行带走的自己,都没有去见,去祭拜温简的资格。
那些自责,和顾家人的打压辱骂一起,不断盘旋在脑海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的把温简曾经说过的话从温以诺的脑海中压制下去,甚至挤走。
幸运重活一世后,温以诺却不那么想了。
自责仍旧在,但看清楚顾家人真面目的他,选择把曾经听顾家人说的话,一股脑全部丢出记忆。
多出来的空间,自然就用来装了温简曾经说过的话。
他至今还记得刚被顾家人强行带到燕京时做过的梦,在梦里,温简一次又一次,温柔又坚定告诉温以诺,他永远是她的孩子。
还有温简的遗言。
哪怕傅瑾承离开的时候,只言片语都没留下,温简都从未埋怨责备过他。
到临死前,都是那样。
甚至担忧温以诺恨上突然消失的温承,温简还特意在遗书中写了,她相信温承离开是有苦衷的,希望温以诺以后哪怕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
如果幸运能再次见到温承,也不要怨恨他,告诉他,妈妈从未怪过他,在妈妈心里,他依旧是那个乖孩子。
只是上辈子倒霉,他没有想起,死的早,哥哥死的比他更早。
这一次……温以诺抬眸看向情绪明显低落的傅瑾承,虽然没笑,但黑亮的眼中尽是平和。
“哥。”少年轻声把傅瑾承陷在自责中的思绪唤回。
傅瑾承红着眼看向他,声音中尽是压抑的颤抖:“我真的……还能去看妈妈吗?”
“能。”温以诺声音虽然小,却无比坚定,“妈妈从未怪过你。”
“她一直相信,你的离开是有苦衷的。”
“你一直,都是她的孩子。”
顿了一会儿,温以诺害怕傅瑾承不会相信单薄的言语,站了起来。
“哥,你在这等一下。”温以诺声音中难得带上一丝急促,“我去拿个东西给你看。”
语毕,不等傅瑾承反应过来,就小跑着从餐厅离开。
快步跑到温简以前住的房间前,温以诺从衣兜里摸出钥匙,抖着手打开。
温简的房间内,放着的是她以前用过的东西,和绣好还没来得及卖出去的绣品。
放在平时,温以诺会蹲下来,一幅接一幅仔细看过去并擦干净。
但现在,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找温简的遗书上,半点眼神都没分出去。
准确从衣柜内紧锁的柜子里找到温简留下来的遗书,温以诺门都没锁,又小跑着回了餐厅。
“哥,你看。”温以诺大口喘着气,把两份遗书递给傅瑾承,“打开的那一封,是妈妈留给我的。”
“没有拆开的那封,是妈妈留给你的。”
“我知道,只凭我是说的话,确实很难取信。但妈妈的遗书在这里。”
“哥哥你看了就明白了。”
傅瑾承忙把碗移开,小心翼翼把两份遗书移到面前。。
他先是快速看了一遍温简留给温以诺的那一份遗书。
遗书很长,比起遗书,说是一位远行的母亲留给孩子的信更合适。
全篇除了嘱咐温以诺要照顾好自己外,就是告诉他,哥哥离开肯定是有苦衷的,希望他不要怨恨哥哥。
傅瑾承不仅眼眶红了,视线也一片模糊。
赶在泪水落下来前,傅瑾承迅速抬手,把还在眼眶中的泪水全部擦了干净。
他把看完的那一份轻柔放在旁边,才去拿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牛皮纸信封吗没有密封,很轻易就拆开了。
信封内的信纸比温以诺的要少了一张,可关切却丝毫没有少。
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两张纸上,通篇都是对温承,也是傅瑾承的关切。
问他现在的生活怎么样,吃不吃得饱,有没有受委屈,还在上学吗,有没有受伤……
到最后的几行,字已经开始歪斜起来,很明显是写的人已经拿不住笔了。
可那些字,依旧是对傅瑾承的关切祝福。
她希望傅瑾承每一天都好好的,永远开心快乐,永远平安。
通篇下来,没有一个字是责备,也没有一个字是问他为什么离开。
全是一位母亲对孩子的爱护关切。
刚清晰的视线再次模糊。
“啪嗒”一声,泪水滴落在信纸上。
傅瑾承手忙脚乱抽纸巾擦干,才发现原本坐在对面的温以诺连人带碗都出去了。
他再也忍不住,一手捂住脸,任由泪水不断落下。
从十七岁,被傅家的人找到,用温简和温以诺威胁离开那一天开始,傅瑾承的耳边,就只剩下“你是傅家未来的主人,你应该怎么怎么样”。
没有一个人,会去在乎他的真实意愿,他想要在做什么,也更不会有人在乎他是不是受了委屈。
在唯一对他好,却在重病中的亲生父亲死后,傅家其他人的伪善更是暴露到了极致。
表面上都是一派为他好的模样,实际上背地里的手段,一个比一个狠,都想把他弄进医院,让他活着,却没办法掺和傅家的事。
如果不是亲生父亲以前的战友帮忙,把他从傅家长辈的软禁中带出来,丢去部队,让他有了韬光养晦的时间。
上一世,他等不到找到温以诺那一天,就会被傅家人害死。
傅瑾承原本以为,随着他彻底掌控傅家,尤其是重生后,一点情面都不再顾虑,曾经的苦痛都已经过去,不会在他的心底掀起任何波澜。
温简一封满是关切的信,却把他建立好的心壁砸的粉碎。
温以诺理解的离开,给他一个独立的空间,更是在砸的粉碎的心壁上种满鲜花,让傅瑾承再无法控制住汹涌的情绪。
原来无论在什么时候,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两个人,也一直都在念着他,关心他。
原来,“应该”并不是“应该”,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被困在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