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承沉默了两秒,用一种异常认真的语气给身亡的电脑定了结局:
“它已经完成最重要的使命,现在身亡,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我会给它办好后事的。”
比如绝对不会把它丢进垃圾桶或者卖给回收站,而是在把里面的硬盘拆了过后,粉碎处理。
温以诺早就习惯他哥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傅瑾承本人都不在意,他也就更不可能去管那完成使命,英勇身亡的电脑了。
少年收回视线,思绪在一瞬间拉过前世今生经历过的所有事。
好的,坏的。
清晰的,模糊的。
值得记忆的,不值得记忆的。
记忆最后定格在的,是二十岁生日,跳下悬崖时,温简温柔浅笑,慈祥和蔼的脸。
是温以诺上一世,所感受到的最后温柔。
而在少年的视线中,最后的温柔在逐渐模糊消失,直到另一张脸从模糊变得清晰,将其替代。
那是傅瑾承略带着羞赧,不太自然的笑脸。
青年的笑容和记忆中母亲温柔包容的笑完全不相同,却让温以诺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明朗。
好似眼前一直蒙着的一层纱被揭开,让他看清楚了已经走过的路,和将要走的路。
已经走过的路满是荆棘,荆棘上还挂着自己的血肉。
而未来的路,虽然还看不清楚具体模样,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是,有另外一个人,在路旁等着自己。
让温以诺无端相信,在那个人的陪伴下,哪怕走过荆棘的双腿还没有好,他也能一点一点,挪动到未来。
虽然这个时间也许会很漫长,但是没关系。
他会坚持下去。
“哥。”沉默几秒的少年抬头,笑得灿烂而又明媚,“我们去医院吧。”
“我想……治好我自己。”
尽管在大多数时候,他表面看起来已经和正常人没区别。
但温以诺很清楚,那只是表面。
一旦再次见到和那四年有关的人事物,他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但不该是这样的。
错的又不是他,凭什么该他一辈子都被影响,一辈子都活在那些阴影中?
傅瑾承听着温以诺主动提出愿意去接受治疗的要求,不仅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激动到马上答应。
反而在认真思考过后,凝重看向温以诺:“小宝,你确定吗?”
哪怕他不是专业心理医生,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也看得出来,温以诺看似好转的背后,实际上是在逃避。
傅瑾承并不觉得逃避有什么不好的。
如果温以诺只用逃避,都能一直维持现在的状态,那大不了就逃避一辈子好了。
他不想看着温以诺因为接受治疗,被迫想起那些沉痛的过往。
反正他会好好守着温以诺,不让曾经欺辱过少年的人有再次接近的机会。
温以诺怔然了好几秒,继而展颜轻笑:
“哥,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理智。”
“我要去。”
无论是为了关心担忧他的人,还是为了自己。
温以诺都一定会去。
傅瑾承眼中盛满了哀伤,看着少年认真的模样,点头应下:
“好。”
三天后,半个多月前才拿了傅瑾承七位数报酬的医生,又一次被傅瑾承拿七位数砸了过来。
只是这一次,并没在之前那家综合性医院,而是去了另外一个专门接收诊治精神疾病和心理疾病类病人的医院。
医生拿着七位数很开心,看见傅瑾承还有心思说笑:“这么快就做好你弟弟的心理工作了?”
傅瑾承摇头:“是他自己决定要来的。”
温以诺受过的苦已经够多了,他不会打着“为了你好”的名义,去逼迫温以诺做不想做的事。
医生点头表示了解,对治疗方案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看向傅瑾承,表情一下子缓和下来:“行了,把你弟弟叫进来吧。”
傅瑾承起身,走出门看见在外面等候的少年刚点开消消乐的新一个关卡,并未出声。
转身进了诊疗室,告知医生要等一会儿后,重新站到温以诺身后,一直看着少年通过这一关,才开口把人叫进诊疗室。
刚进诊疗室坐下,温以诺仰头看向傅瑾承:“哥你出去。”
傅瑾承不想出去,指着门后一个角落,试图商量:
“哥就在那蹲着不说话,不出去行不行?”
温以诺冷漠,不为所动:“不行。”
“你出去。”
他不想让傅瑾承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也不想让傅瑾承听见自己以前经历过的脏污。
他希望自己在傅瑾承的心中,永远是那个年少朗然的少年。
傅瑾承拗不过温以诺,闷闷不乐离开诊疗室。
得亏是在医院,傅瑾承稍微注意形象。
这要是换在私人诊所,或者其他私密的地方,他是百分之百会把家里那一套用出来,跟个变态一样趴在门上偷听。
眼下没在诊疗室里面,也没法偷听,三个多小时内,傅瑾承的心脏那是上蹿下跳就没停过。
甚至不止一次,傅瑾承后悔失算。
早知道在和医生聊温以诺基本情况的时候,他就偷偷在沙发和桌子下放几个窃听器的。
唉,失算,实在是失算。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为自己的失算和担忧温以诺叹气后,诊疗室的门总算开了。
傅瑾承瞬间站起,看见医生脸上凝重的表情,心里咯噔了一下。
“医生,我家小宝他……?”
医生视线迅速扫视过周围,确认完周围只有自己和傅瑾承过后,在傅瑾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很不乐观。”医生开口就往傅瑾承心上扎了一刀。
傅瑾承声音抖的不成人样,带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心虚:“什么意思?”
“小宝比我刚见到他的时候好了很多了,怎么可能不乐观?!”
医生重重叹了一口气:
“家属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但病人的实际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一点吧?”
傅瑾承死死闭着嘴不接话,也不反驳。
医生也不恼,他以前见过的奇葩患者家属多了去了,面前这个都算好的。
他调整了下坐姿,继续道:
“患者看似有一定程度的好转,愿意主动接受治疗,可实际上,他潜意识中的防备依旧很重。”
“这种防备,还有不断加重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