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车顶四角挂着好看的红灯笼,车厢雕刻着繁复美丽的花纹,就连车帘都是流光溢彩的锦缎。关键是,是两匹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同驾。
长这么大,村里从未见过两匹马拉的马车。
站在院外看热闹的人早就让开道路,站在院里的人此刻也纷纷退让到两侧。
一名胖嘟嘟的女婆子走到马车窗前,满眼堆笑。
“夫人,杨铁柱家到了。”
村里有不少人认识她,她是附近村子里的稳婆,当年杨铁柱家的二丫头就是她接生的,只是后来改嫁到了别处。
一名丫鬟走下马车,扶着一名中年贵妇走进院中。那中年贵妇高盘发髻,雍容华贵,只是头戴白帻,眼含忧伤。
稳婆挥舞着手帕走到杨铁柱面前,笑的合不拢嘴,“铁柱老弟呀,我给你报喜来了。”
中年贵妇的目光落在杨希儿脸上,心中的大石落地。她维持着端庄的礼仪,自报家门:“我乃城阳侯的家眷,此次前来,主要为寻回家中失散多年的四姑娘。”
“就是你家二姑娘。”稳婆接过话,有些尴尬的解释起当年的事。
“你应该还记得,当年你家二姑娘出生后,你婆婆让我抱走扔到后山去。我以为是你们全家商量好的。没想到我扔了后,你和你当家的又非要让我抱回来。可我再去找的时候,你家二姑娘已经没气了。
我坐在山上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女人路过,慌慌张张的。她应该是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直接把孩子丢给我就跑走了,还说让我把她那个女孩当成你家二姑娘抱给你。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偷梁换柱了。”
当时,孩子刚生下来,他们谁都没有看过,是以从来没有怀疑过,杨母震惊的连连后退。杨铁柱扶住妻子,亦是满脸的懵。
稳婆笑呵呵的提醒:“你们可有福了。为了感谢你们养育四姑娘这么多年,夫人可是带着厚礼来的。”
杨希儿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神思恍惚:“你是我的……亲生母亲?”
那中年贵妇双手交握,微微低头,“我是侯爷的妾室,你可以叫我柳姨娘。当年姑娘去的急,只留下含糊不清的只言片语,怪我这么多年才寻到四姑娘。”
柳姨娘略微挥手,她身旁的丫鬟上前,将一个小木匣放到桌子上,说:“这里是一百两银子,感念你们养育四姑娘长大。”
“一百两?”杨铁柱颤抖的打开木匣,银子的白光直射眼睛,惊的他咽口水。
杨老太、杨铁锤、杨二婶和他们的三个儿子齐刷刷的伸长脖子去看。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杨母整理下被抓乱的头发,得意的挡住众人。
杨二婶摸着被抓破的脸,气道:“一百两也没多少。”
杨铁锤忙给婆娘使眼色。
杨二婶急忙捂住嘴巴,心里偷笑。是啊,不管给老大家多少银子,到最后还不是到自己手里。
柳姨娘哪里知道这一大家子的关系,又让丫鬟奉上二百两银票,笑着掩饰尴尬。
“家中突遭变故,来得匆忙。待四姑娘认祖归宗后,另有厚礼相赠。”
杨铁柱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一百两可以在镇上买一个大宅子,三百两可以干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希儿,你快跟夫人走吧!”
杨希儿诧异的看向父亲,见父亲正低头咬银子,自嘲的收回目光。为自己,也为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儿。
“有什么可看的,还不都是二叔家的。”
杨希儿转身进屋,收拾东西。可她哪有什么东西可收拾,不过一支簪子,田青送她的梅花簪子。
杨念儿靠在门上,见二姐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闷声问:“做那个侯府的四姑娘是不是比做我二姐好多了?那个柳姨娘吃的糕点可香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念儿,你觉得我能不走吗?三百两银子,你瞧爹娘多高兴。”
“二姐,我不想让你走!”
杨念儿扑到杨希儿怀里,呜呜痛哭。
“念儿,你想不想……”
“四姑娘!”
丫鬟的声音打断杨希儿的话。她见四姑娘久不出来,走到屋里催促,“侯爷尸骨未寒,四姑娘还是尽快上路,以尽孝道。”
杨希儿透过窗户,看见柳姨娘坐在雕花红木凳上吃糕点,直觉不妙。
十五年都不来找寻的女儿,偏偏城阳侯战死后,来找失散多年的女儿,怎么想怎么不合理。
杨希儿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擦去妹妹脸上的泪珠,问那名丫鬟:“这位姐姐,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柳姨娘,借我……三十两银子。”
“四姑娘,您折煞奴婢了,我叫春香。”
春香说着转身出去,杨希儿忙提醒了一句别让我爹娘知道。没一会儿,她拿着三十两银子进来。
杨希儿将二十两银子塞给妹妹,叮嘱道:“这二十两银子你留着防身,剩下的十两银子你帮我给青哥哥母亲,告诉她,我在京城等青哥哥。”
可惜田青已经动身去军营了,晚两日他就不用去了。
杨念儿心里难受:“我不要银子,我要我二姐。”
“你拿着银子,我也还是你二姐呀,好了。”杨希儿哄着妹妹出去。
“爹、娘,我走了。”她最后唤了一次。
“哎。”杨铁柱将银票放进木匣子,抱进怀里。此刻,他终于有时间看向这个养了十五年的女儿。
杨母回过神,扑在杨希儿怀里呜呜痛哭。就是不知道,她哭的是远行的女儿,还是未见过一面的女儿。
可她已经不在乎了。
“念儿成婚的时候,给我送个信,我给她添嫁妆。”这个家里,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妹妹了。
人生大事,她要护她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