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六子从地牢中出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忽然听见府中前门传来骚动,他叫住路过的小厮“外面怎么了?”
小厮神色紧张“刚才覃朝来使,陛下殡天了。”
书房内,六子将这几日在和亲车队人口中得到的供词,恭恭敬敬放到正在埋头处理公文的男子面前。
“主子,除了已经跳江的侍卫外,其他人的口供都在这了。”
周伯礼盯着眼前的公文“可是与隆庆帝有关?”
“这,小的不好说。”六子委婉低声道“种种迹象表明确实只有那位才能做到,但是目前为止并无实证。而且——”
周伯礼面无表情,接过话茬。“而且他死了。“
六子低着头不敢看主子的脸色。
“府外可有消息?”
“并无。”
周伯礼垂下眼眸“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六子欲言又止,迟疑片刻才转身离开。
迎面碰上了匆匆赶来的阿大“六子,主子在里面没?”
六子见他神色有异,点点头心里升起几丝希望“你查到郡主的消息了?”
因为常年奔波在外,阿大皮肤黝黑,闻言两条浓眉皱起“我也不大确定,但是沿着怒江一路查访确实有人说在岸边见到过与郡主长相相似的人。”
六子叹气“这两个月里,来来回回来了不少,又走了不少。没有一个是真的,我看你还是再仔细点儿吧,主子现在的样子我看着总觉得不大对劲。”
阿大听完,脚步顿时迟疑了“那我还是亲自去跑一趟,等找到确切的人再来找主子,免得又让主子失望。”
两人的声音不高不低,隔着一道门的书房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阿大闭上嘴巴,冲六子感激的拱了拱手,脚步飞快的走了。
南越王飞高氏歪躺在榻上,听着丫头们说府里最近发生的事儿,提道世子自打那日之后一切如常,高氏叹了口气,从榻上坐了起来“随本王妃去看看我这个傻儿子,现在在做什么?”
眉头紧锁将路走到一半,又停住了转身往回走“罢了罢了,心病还需心药医。随他去!”
大丫鬟瑶丽眸中闪过一丝暗色“娘娘,奴婢以为世子殿下现在只是暂时的,等到再过些日子,这件事情过去了,淡了。娘娘可以给世子殿下再找一个,也就差不多了。毕竟世子殿下可是咱们南越未来的王啊。”
高氏闻言未置可否,瑶春却有些紧张,陪笑道“娘娘,奴婢以为瑶丽说这些太早了,还是再看看吧。”
高氏才点头出声“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确实应该再看看。”
姐妹俩闻言皆垂头跟着高氏回了院子。
晚间,后罩房内。
忍了一天的瑶丽,十分不痛快的将手中的棉巾子扔到了瑶春身侧的洗脸盆中。被洗脸水溅了半身的瑶春气到“你干什么,难不成是疯了。”
瑶丽掐着腰怒目而视“我就是疯了,我问你今天当着娘娘的面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听她这么说,瑶春反倒冷静了“字面上的意思。”说完就开始解身上的衣裳,今天轮到她去正房守夜。
瑶丽梗着脖子,抓住她的胳膊“我知道的,你就是怕我过得比你好,怕我有朝一日——”
“什么有朝一日?”瑶春冷笑着拂开她的手,毫不留情直视回去,一语道破她的心思“难道是有朝一日成了姨娘,翻身做主开始使唤人?”
瑶丽借势转身扑到床上“呜呜”低泣“难道你不想?难不成我们就一辈子都是当丫鬟的命。”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瑶春心软了,叹了口气坐到床沿上“我还真没有想过。小时候家里姊妹姐弟众多,饿肚子的滋味儿太难受,能填饱肚子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
瑶丽止住哭声,转头看她脸上犹有泪痕“那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咱们俩毫不搭干。”
瑶春摇头“我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我们俩服侍王妃这么多年,娘娘和世子但凡露出一丝口风我都不拦着你。”
瑶丽喃喃“以前是以前,现在郡主没了。世子爷总要娶亲的,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有一两个通房不是常事,我又有什么错?”
瑶春“所以我让你等等。今儿个王妃走到一半都回来了,你一个奴婢现在偏偏要求去往枪口上撞——只怕要便宜后面的人了。”
瑶丽一怔,坐直身子神色犹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瑶春“郡主虽然失踪了,但是覃朝册封世子的诏书却明明白白放到了祠堂里。不管是王妃还是王爷都不可能让世子爷为郡主守身如玉一辈子。”
话虽这么说,瑶春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位从中原王朝远道而来的美丽女子,定会平安归来。
覃朝皇帝驾崩,按照规矩大理王府也要身着缟素三月,以表哀思。
可各处的白色装饰只挂了七日就被上头的人命令撤了下去。
世子的原话是“世子夫人还没死,白惨惨的看着晦气,速速撤下。”
管家周成林冷汗津津亲自带人将这件事给办了,晚间就被老王爷身侧的廖管事喊去了三思堂。
跪在青石板地面上,周管家预备着老王爷问罪,头也不敢抬。
王爷声如洪钟“白布是谁让撤的?”
“启禀王爷,是世子殿下,殿下说不吉利。”
周崇捋了捋胡须“唔,这样吧。府里的撤了就撤了,牌匾上挂几条意思意思,其他吃穿用度一切照旧。”
周管家惊了,这位宁安郡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转身又让人将门外的白布挂上,周伯礼从军营回来抬头看一眼顶上的白布,就进了书房。
片刻后,阿大急匆匆的驾着一辆马车从外面回来进了侯府侧门。
六子叩开门板,小心翼翼禀报“主子,阿大说他在怒江下游找到了一个和郡主长相相似的女子,人已经带回来了。”
坐在书案后的男子即刻起身“带路。”
主仆二人一处房屋前,阿大已经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
“这是——”六子不敢确定“郡主的荷包?”巴掌大的荷包上绣着一站一卧的两只小兔子,在兔子的头顶挂着一轮明月。
阿大“此物是在救她的人在她身上发现的。”
周伯礼眼神抬手接过荷包,大步走进屋中。
内室的床上静静躺着一个人,几条被山石划破的伤口横亘在其面容上,只能依稀辨别出她长得和陆芸有五六分像,伤口处粉红的皮肉外翻,看着十分狰狞可怖。
周伯礼驻足良久,半晌撂下一句“好生照顾。”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