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云攸垂在身侧僵硬的手掌，缓缓握紧了，恨恨道：“你……差点丢了性命，为救我而葬送你的命，值得吗？”

    “值得……”

    灵芝拽着云攸的袖袍袍角，执拗地不放手，一双眼直直地望向云攸的眼。

    只问：“你喜欢周公子，是吗？”

    云攸无言。

    又避开了灵芝逼问的目光，闭上了眼。

    灵芝滚动的喉里似乎藏着一分挣扎，沉沉地道：“我知道周公子喜欢云姑娘，很喜欢很喜欢，若你死了，他会很伤心，我不愿看见他伤心。”

    说罢，灵芝轻轻垂下头去，目光黯淡无光，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然而，在这看似柔弱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颗坚定无比的心——只因为能够拯救那个让周卿颜魂牵梦绕、深深眷恋的女子，哪怕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是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云攸紧紧地握住灵芝的手，眼中泪花闪动，激动地说道：“灵芝，你是个非常好的姑娘。这般美好的你，本就应当收获一份真挚且深沉的爱情。这份爱，理应由同样优秀且真心对待你的人给予，他会全心全意地呵护你、疼爱你。莫要再为那些并不爱你的人，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付出了。长此以往，受到伤害的只会是你自己啊。相信我，终有一日，那个爱你的人会走进你的生命，给你带来无尽的幸福与温暖。所以，要好好地爱惜自己，把爱留给真正值得的人。”

    灵芝微微抬起头，眼中满是倔强，轻轻挣脱开云攸的手，说道：“云姑娘，谢谢你！只是，在此事上，我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哪怕最后遍体鳞伤，我也无怨无悔。”

    暮色渐浓，一层灰色的阴影如同轻纱般蒙在云攸的眼前，使得她既无法看清身旁的灵芝，也难以辨明那从远处走来之人。

    引路的小太监手提灯笼走在前面，微弱的灯光映照出一前一后两个人影，正朝着这边缓缓靠近。

    走在前面的正是周卿颜。

    或许是距离渐近的缘故，灵芝一眼就认出了他，满心欢喜地奔向前去，急切地问道：“周大人，太子殿下呢？”

    周卿颜的目光却落在云攸身上，他一边朝着云攸的方向走去，一边回应道：“殿下有重要事务需要处理，这几日都不会回东宫，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就在这时，云攸从那片阴影之中缓缓走出，随后便独自朝着宫外走去。

    周卿颜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云攸的脚步很快，仿佛是故意要将身后之人甩开。

    灵芝赶忙小跑着跟上了周卿颜。

    “周大人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呢，难道是因为无法娶到云姑娘而变得形销骨立吗？”灵芝的话一出口，周卿颜果然放慢了脚步。

    他察觉到云攸也随之放慢了脚步，其实他本不想回答灵芝的话，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可是如果云攸想听的话，他还是愿意认真地回应一番。

    “是因为麟王成了太子，以后不能再去麟王府蹭饭了，所以才瘦下来的。”周卿颜说道。

    云攸听到这个回答，脚步微微一顿，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周卿颜的话半真半假，虽然他总是用这种看似轻松的话语来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但她又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呢。

    往昔，当云攸还在麟王府中当差的时候，周卿颜时常去麟王府蹭饭。

    说是蹭饭，实则是为了能够见云攸一面。

    可如今，物是人非，麟王府早已是人去楼空。周卿颜常常会不由自主地走进那曾经熟悉的院子里，静静地坐在海棠树下的秋千上发呆。

    他的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远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曾经在麟王府与云攸相处的点点滴滴。

    有云攸在花丛中扑蝶的身影，有她偶尔投来的纯净目光，还有他们不经意间的对视与浅笑。

    而这一切，如今都已成为了遥远的回忆，久远得让他自己也忘却了如何微笑。

    他的嘴角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微下垂的状态，仿佛世间再没有什么能够让他重新扬起嘴角，绽放出曾经那充满阳光与希望的笑容。

    可是，就在今日，当他被铜人紧紧钳制住，生命悬于一线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云攸眼眸中的清泪。

    那一瞬间，他的心中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往昔的回忆如汹涌的潮水般向他席卷而来，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的情感似乎也在这一刻有了复苏的迹象。

    就在那一刻，他的嘴角泛起一抹会心的笑意，那笑容宛如一颗石子投入他那早已麻木不仁的心田，重新激起层层波澜。

    “云姑娘，请留步！”周卿颜一边急切地说着，一边伸手拽住了云攸的衣袖。

    云攸刚刚迈开的脚步，瞬间便停了下来。

    她用力地抽回自己的胳膊，微微抬起眼眸望着他，嗓音里带着轻微的颤音说道：“周大人一向是稳重之人，怎么如今竟做出拉扯之举，若是被旁人瞧见了，岂不是有失体统？”

    提着灯笼的小太监见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眼神慌乱地躲闪着，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

    周卿颜转头吩咐小太监先送灵芝出宫，他与云攸就这么僵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

    周卿颜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轻声说道：“谢谢你！”

    云攸轻轻低垂眉眼，脑海中回想起今日营救周卿颜时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今日不管是谁身处那般险境，我都会毫不犹豫、不顾一切地去施救的。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要谢就去谢佛吧，莫要谢我。”

    “……”

    周卿颜嘴角那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转瞬之间，便缓缓地隐去了踪迹。

    他几乎在瞬间就觉察到了她态度里的那种生疏感，感受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正逐渐拉开，就仿佛突然发觉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一样。

    亦或是他们之间本就横亘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吧。

    他越是极力想要拉近这道鸿沟的距离，她却越是急切地想要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