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涛安静地坐在了群玉阁的椅子上——他能感觉到，屁股下垫了一块软垫，坐起来非常舒服。

    而为了防止自己说错话，李涛也是闭嘴装高手，让凝光或烟绯先开口。

    毕竟他在大学里学的是计算机，他总不能给凝光讲什么编程代码吧？而且，由于他在大学里过于摆烂，天天玩原神，只是勉强没挂科——他不觉得自己玩心眼子能玩得过凝光这种老油条。

    “想必两位已经从我寄去的信件知道了，我有事想要同你们二人商谈。”

    凝光坐在书桌后，挺胸正坐，精致的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这事正同年末的七星选组会有关。”

    烟绯也端正地坐着，双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一副娴静的淑女模样。听闻凝光此话，烟绯开口问道：“凝光大人，对于这次七星选组会，您有什么具体的规划呢？应当是要选择连任的吧？”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凝光虽然一头白发，却正值花信年华，再连任个四五届七星也没关系。

    至于发色，嗨，这不是二次元特有的头发五颜六色吗。要是原神所有角色的头发都是一个颜色，肯定会成为一个令人诟病的爆点。

    “嗯，我自然是要选择连任。”凝光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这一点，“即使是前任七星，在七星选组会期间也得按流程来。”

    “本来我应当自行组建团队，撰写选组计划书，并依照计划开展相关活动，但今年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说到这里，凝光罕见地顿了一下，脸上带着些许凝重之色：“今年，璃月受到至冬国的多次渗透入侵，两国之间暗中交锋不少。以此为导火索，璃月内部分化出两派——”

    “一派人对至冬的所作所为十分愤怒，要求璃月驱逐一切至冬商人，并禁运从至冬来的商队、船只、货物等，同时彻查境内至冬特务，以示璃月的决心；

    另一派人认为不需要做这么过火，因为至冬方面已经就发生在璃月的各种事件道过了歉，璃月同至冬正常的商业交流不应该受影响。”

    “听起来就是正常的派系斗争。”烟绯有些疑惑，“在选组会期间，凝光大人您是想拉拢其中任何一派吗？”

    凝光有些头疼地说：“不，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刚刚说了，这只是事情的一个导火索。”

    “事实上，在七星八门诸司内部，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政见。人们除去在对待至冬的问题上有分歧，在其他的问题上也争吵不休——”

    “比如上次美食节的事情。李涛先生，你上次建议我将美食节废除，并同每年的逐月节合并，这确实是一招妙计。但利益受损的商会却反对这一点，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在一个新的节日能赚到的钱，比两个节日合在一起能赚到的钱要多。”

    那不应该是他们不会营销吗？

    李涛想要吐槽这一点，却见凝光继续沉声说道：“最重要的是，原本他们组织举办美食节可以绕过七星八门，但这一次我们却将他们的权利尽数拿了回来，由我们来挑人组建美食节组委会。赚的钱少了，还没法继续对美食节指手画脚，他们当然不满意。”

    这才是重点啊。李涛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想要说的已经被凝光说出口，便继续闭口不言。

    “还有文化教育方面的问题。开阳星的想法一直同我有冲突。”

    说到这里，凝光不觉摇头：“我认为，璃月需要的是高素质人才，因此必须强化高等教育，建立学院或书院，以培养进入八门或能成为七星候选人的人才为目标。”

    “但开阳星认为，璃月应当更重视基础性教育，铺设更多的私塾或社学，开设更多的课程，以培养基层工作人员作为首要目标。”

    “倒也不能说他的想法有问题......只是现在璃月真的有这种粘性，能培养并留住大部分的基层工作人员？一代人的培养周期是很长的，也许到那时我都从七星的位置上退下来了，那些人还未培养成型呢。”

    “所以真不如集中资源培养精英，保证七星八门的关键执行人员素质够高，能接过我们的重任，到那时再考虑推广基础教育。”

    李涛看着侃侃而谈的凝光，心中也有些无语：不是，大姐，你都有自己的想法了，又何必问我们呢？

    但李涛或许没意识到——有时候，人们并不是没有主见，而是没有做决定的勇气。

    凝光表现得再怎么坚毅，她也是个女性。不是歧视女性，而是女性的荷尔蒙与身体构造决定了她终究还是需要一点外力来协助她，她自己内心的意志仍然缺少了一点力量。

    “所以——”凝光话头一转，将问题抛给了烟绯与李涛，“如果你们是我，遇上这些事情，你们会选择怎么做？如何处理近来这些事，也是对七星候选人的一个挑战啊。”

    “怎么做？嗯......”烟绯回答道，“首先是与至冬的外交关系，我个人是支持继续与至冬保持正常关系的。如果将至冬商人驱逐，很可能会引发两国之间更大的摩擦。但我们没有必要同至冬撕破脸啊，我们之间不是还隔着蒙德和枫丹吗？”

    “其次是与商会的利益摩擦。我认为七星没有必要同商会解释些什么，因为相关法律的解释权在我们手中。只要我们是合理合法地组成委员会来办理【厨王争霸赛】，任何人都没法指摘这一点。”

    “最后是文化教育方面的问题......如果我是凝光大人的话，我会坚持我的看法，但不会提出相应的法案并要求七星会议通过。”

    凝光看着烟绯，轻声问道：“因为没必要？”

    “是的，凝光大人，没有那个必要。您也知道，这样的法案并不会通过，这涉及两位七星的争论，其他七星一旦站队，就会陷入分裂的局面。到时候，七星不和的传闻就要坐实了啊。”

    “嗯、嗯。你说的有道理，烟绯。”凝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李涛敏锐地看出，凝光对烟绯的回答没有那么满意。

    同时，他也设身处地地思考了起来：如果我是凝光，面对过去近一年时间里发生的这些事，我要怎么处理？

    ——首先，想想凝光是个怎样的人。

    思考片刻后，李涛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烟绯律师，我倒认为，七星之间有争吵是正常的事。”

    “啊？”烟绯有些惊讶，“可那真的不会导致政府出台有问题的政令吗？”

    李涛总结道：“其实，不论是【与至冬的外交关系】、【与商会的利益协调】还是【与开阳星关于文化教育的观念冲突】，其本质上都是中央权力不足的表现。”

    “哦？你继续说。”凝光美眸一亮，身子前倾，示意自己在认真倾听。

    李涛挥了挥手，说：“这个很好理解。如果璃月还是岩王帝君统领，那么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不是就呼之欲出了？”

    烟绯、凝光立刻开始联想，随后明白过来。确实，如果是那一位岩王帝君的话，他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事情。

    外交？我直接上至冬找冰神说理去。

    商会？你们是不是忘了，是谁在庇护你们做生意？

    文化教育？我摩拉克斯办事都不付钱的，兴办教育还要想着朝哪一边倾斜资源？全办了不就行了！

    李涛此时说道：“如果整个政府权力集中的话，那办事效率就会很高，类似的事情就不会阻碍政府运行。但现在不行，现在整个璃月的政力权利分散在七星八门之中，所以不能像过去那样办事了。”

    凝光皱着眉，问道：“李涛先生，你难道是想说，现在人治的璃月不如过去神治的璃月吗？”

    李涛可不敢接这话，他巧妙地举了个例子：“岩王帝君的统治，我不敢胡乱评价，但就算是神，也会逐渐受到时光的磨损。我听说海那边的稻妻，其统治者雷神想要打造一个永恒之国，因而他们已经开始闭关锁国，不与外界往来。这难道不是神治的弊端吗？”

    “我的意思是，神有神的方法，而人也有人自己的道路。”

    “首先应当抓住主要的问题——既然中央权力不够，那么就加强中央权力。当然，不是说要把帝君请回来，而是要继续增强七星的权力与凝聚力，保证七星能在关键事务上共进退。甚至，可以选出一个能代表其他人发言的【话事人】。”

    “其次，在七星内部，应该秉持‘斗而不破’的原则。为了保证七星其它成员的权益，每一位七星成员都可以向其它七星提出意见与建议，但这些问题只能在七星内部解决，不能上升到律法层面。这一点上，我与烟绯律师保持相同立场。”

    “但绝不是说，七星之间不能争吵。相反，七星之间就应该有理念的对立，七星需要依靠不同的观点来吸引不同人群的支持。就拿凝光大人与开阳星大人之间关于文化教育的观念冲突为例，你们应当把各自的观点发表出来，吸引人民的注意，让璃月人民参与讨论，但正式的立法需要全七星通过。”

    “在我的家乡，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政治的本质是在鸡蛋上跳舞’。我不完全同意这句话，可有人就有派系，不同的派系有不同的需求，平衡好这些需求，才是整个七星选组会的关键所在。”

    一个只会按着计划书搞政治作秀的人，和一个能平衡各方利益，在鸡蛋上跳舞的人，怎么看也是后者比较强。

    凝光不禁鼓起掌来：“说的真好。李涛先生，你莫非参与过相关政治事务吗？”

    “不不不，只是一些纸上谈兵......”李涛连忙摇头。

    “就算是纸上谈兵，也是很有价值的远见啊！”烟绯也赞赏道，“我就不能高屋建瓴地提出这样的观点呢。很厉害啊，李涛先生！”

    李涛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拾人牙慧罢了，算什么远见。不过，政治的本质确实是人和人的关系，这总是没错的。

    这时，凝光也站起身，抬头望向群玉阁的屋顶：“李涛先生，我之前未同你说过我这群玉阁的故事吧？”

    李涛愣了一下，连忙微微欠身，说：“就算凝光大人不说，我作为冒险家也略有耳闻......最初之时，群玉阁不过一普通浮石土台，后来您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建造了这座极尽辉煌的私人行宫。”

    “是啊，最开始时，群玉阁很小，小到站不下几个人；但现在，群玉阁已经大到能放下如此多的金银珠宝、文物古玩，甚至还留有如此广阔的空间。”

    凝光微笑着说：“但我的野心却尚不会因此受限。你们，知道我想要做的事情吗？”

    呃，将群玉阁继续扩大？

    烟绯稍微腹诽了一下，并没有察觉到凝光话语中的欲念与激昂。

    但李涛听出来了——他意识到，凝光想要凭借自己的身份与公职，为璃月带来更多的革新，将整个璃月都改天换地。

    是的，凝光当然也支持人治。因为只有人治，她的才能与野心，才能得到更好的发挥。

    于是，凝光说：“我有一个梦想。”

    “我梦想着，璃月能够在多方面、多层次都能够进步，蜕变，成为一个真正的、有凝聚力的国家。”

    “每个人都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在璃月得到工作，而璃月也以最积极的姿态迎接他们。”

    “在这条锐意进取的道路上，商人是必不可少的要素。有了金钱，人的行动就有了动力。”

    “这里不欢迎任何乞丐、流民、小偷，也不欢迎任何特务、间谍......人民必须自己追求自己美好的明天。”

    “或者说，追求卓越。”

    进步、发展、卓越——这就是凝光对璃月未来的构想。

    “我是否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我尚不确定。”凝光在稍稍描述了自己的想法以后，又说道，“但只要我还在七星位置之上一天，我就不会放弃努力。”

    “之后我还需要撰写选组计划书......希望你们能协助我完成。”

    “当然，报酬会照常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