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满心哀痛瞬间僵滞,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硬生生被噎了回去。
“儿臣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又何苦害了好人家的姑娘?”
太后哭得上不来气:“你就当是给母后冲喜,母后求你了!小九儿,你难道真要让母后死不瞑目么?”
秦王薄唇翕动,喉头却像是堵着一团破抹布,说不出话来。
老母亲风烛残年,哀哀哭求,为人子女的,哪个狠得下心来拒绝?
太后殷切的望着秦王,枯瘦如柴的手一下下摩挲着他的后脑。
良久,秦王黯然叹道:“儿臣可以答应母后成亲,但母后也要答应儿臣三个条件。”
太后喜上眉梢,不假思索应承:“你说!你说!只要你肯成亲,不论什么条件,哀家都答应你!”
秦王想了想,说道:“第一,母后要亲自为儿臣操办婚事。”
“好!哀家拼着这把老骨头,说什么也要将小九儿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秦王弯唇,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第二,秦王妃的人选,要由儿臣自己决定。”
太后答应的要多爽快就多爽快:“好!只要你愿意成亲,你爱娶谁娶谁!”
秦王失笑:“母后就不怕儿臣娶个贫家女,或是无盐女?”
太后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哀家只图你有个伴儿,若能留下子嗣,那是天可怜见、祖宗保佑;若无……哀家只愿你余生平安喜乐。
莫说你娶个贫家女无盐女,只要你中意,便是从花楼里赎个清倌人出来,哀家也认了。”
秦王胸腔一滞,生疼生疼的。
许久,才握着太后的手,郑重其事地道:“母后千万要保重凤体,儿臣还指望您带孙儿呢!”
太后展颜而笑:“好好好!哀家给你带!生多少个孙儿孙女,哀家都给你带!”
有那么一瞬间,秦王几乎忍不住想告诉太后,他的寒疾已经轻了很多,明年春日就能行走自如,或是欣赏牡丹盛景。
然而想到夏澜的千叮咛万嘱咐,硬生生将话吞了回去,脸庞贴着太后的手蹭了蹭,软着声儿道:“小九儿想常伴母后膝下,等母后凤体好些了,就搬到庄子里小住三两个月,可好?”
太后皱了皱眉,稍作迟疑便答应了:“好!哀家看着小九儿,再不许你酗酒伤身。”
秦王眉眼皆是笑意:“有母后管着,儿臣定能将身子养的健壮。”
太后捧着他消瘦的脸,心疼的直抹泪:“过几日母后就去庄子陪你,只要小九儿不嫌母后烦,母后一辈子陪着小九儿。”
“小九儿怎会嫌母后烦?小九儿只盼着母后长命百岁,让小九儿多多尽孝。”
熙和帝进来时,母子俩哭过笑过,相对凝噎,实是感人肺腑。
熙和帝神情郁郁,快步走到凤榻边时,才扬起剑眉笑了笑,躬身请安:“儿子给母后请安,今日是母后的千秋节,儿子恭祝母后千秋千岁,福寿康宁。”
秦王也直起身子,给太后请安祝寿。
“儿臣亲自给母后备了贺礼,母后瞧瞧可喜欢?”
慈安宫总管太监陈霖闻言,忙叫人将百寿图屏风抬进来。
“母后,这百寿图是小九儿亲手所作,您瞧瞧,小九儿的字可有长进?”
太后一见那狗爬似的字,顿时悲从中来,泪如泉涌。
熙和帝眯着眸子瞧了许久,眉头紧蹙,沉声郁气地道:“九儿身子弱,何苦劳心费力的作甚百寿图?你保重身子,便是送给母后最好的寿礼。”
太后噙着泪附和:“是啊,小九儿,你能来见母后一面,母后就知足了。”
秦王愧疚难安,额头在床沿磕了一下:“儿臣不孝!”
太后摩挲着他的后脑,慈爱地道:“小九儿孝顺,母后心里欢喜得很。”
继而扬声吩咐,“陈霖,即刻将百寿图屏风摆上。”
“谨遵太后懿旨!”
陈霖叫来几个宫人,将原先精致华丽的凤凰牡丹屏风搬出去,把百寿图屏风摆上。
熙和帝眉心极快的一蹙,瞬即舒展开来:“母后一贯偏心,儿子的拙作您都收起来,小九儿所作当即就摆上,果真应了民间老话‘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太后被逗得哈哈大笑:“皇帝也是当祖父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吃起醋来了?”
熙和帝笑的开怀:“小九,母后日日念着你,既进了宫,便多住些日子,好好陪陪母后。”
秦王低眉垂眼,神情黯然:“臣弟也想长居慈安宫中,可惜这破败的身子骨不争气,还是庄子里地气暖,时时泡着温泉,身上才能好受些。”
熙和帝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头安慰:“你还年轻,只要用心养着,定有大好的一日。”
“借皇兄吉言。”秦王弯了弯唇角,白绸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瘦如刀削的下巴。
今日是太后六十大寿,这场千秋节大宴已筹备小半年,格外隆重。
虽太后凤体抱恙,无法出席寿宴,但宴会还是要按部就班举行的。
皇后携阖宫妃嫔以及年幼的皇子女们入慈安宫祝寿之后,外命妇们按品级携小辈入内拜寿,献上寿礼以表心意。
秦王不愿见人,在帘幕后暂避。
等请安祝寿的走了,太后招招手叫他到跟前来。
“小九儿,哀家方才用心瞧着,有几位闺秀端庄秀丽,与你很是相配,你可要见一见?”
秦王太阳穴突的一跳,一脸黑线。
默了默,虚弱的道:“儿臣目不能视,见不见的,有何分别?”
太后心口一揪,刚想找补几句安慰他,就听秦王说道:“母后才答应过,许儿臣自己挑选王妃,怎么片刻功夫便要反悔?”
“哀家不反悔!”太后有些着急,连忙解释,“哀家就是随口一说,你既不愿,那便罢了。
只是小九儿,哀家许你自己挑选秦王妃,你可要用心挑选,不许拖延磨蹭,搪塞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