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用过午膳,瑞云堂那边也没人过来传召,夏澜便如往常一般去汤池泡着。
现在她有两个难搞的病人,黎晏州和方兰竹,随便哪一个都够把她所剩无几的精神力榨干八百遍,她简直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都泡在汤池中。
要不是怕太后突然召见,她绝对不会浪费整整半天时间。
解衣时掉下来个荷包,春红眼疾手快一把抄住,摸到几个或圆或长的东西,叮叮当当的脆响,不由脸色一变。
“姑娘,这是什么?莫不是奴婢手重,捏碎了吧?”
夏澜接过荷包打开,是昨天袁无疾给的一堆瓶瓶罐罐,她还没来得及查看,于是下了水,坐在岸边一个个打开来查看。
一共有六个细颈大肚白瓷瓶,瓶身写着药名,什么丹什么丸。
夏澜每样倒出来一颗闻了闻,气味或清冽醇香,或辛辣微苦,或甜腻如蜜。
她仔细闻过每一种药,但没有一种是能甄别出成分的。
夏澜心中顿时肃然起敬。
不愧是药王谷谷主,神医之名不带半点水分,能用独门秘法掩盖住药材本身的气味,令人无法仿造。
不过这也说明,这些药都是药王谷的不传之秘,药效绝对杠杠的。
夏澜吃糖豆似的,将六颗药丸全都吞下,然后去软兜子上躺着。
不多会儿,倦意上涌,眼皮子越来越沉,倏忽间便睡了过去。
……
平嬷嬷打听到夏澜住在枕云堂,心头不由打了个突。
得知袁神医之女便是之前与南阳侯府周明瀚绝婚的那位,亲娘是商户女,亲爹吃绝户、赘婿入仕、贪污受贿被判斩刑,平嬷嬷犹如五雷轰顶,木愣愣的呆了半天,手足无措。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恍恍惚惚的去瑞云堂回话。
太后一听,顿时气炸了,拍着桌案大为光火。
“什么?!竟是个绝婚妇?!商户出身,罪臣之女?!简直岂有此理!”
平嬷嬷低着头,硬着头皮劝道:“太后息怒,凤体要紧!奴婢尚未见到那位夏姑娘,兴许是个好的呢?”
“上梁不正下梁歪,她爹是个无耻之徒,她能是什么好东西?定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了小九儿!哀家绝不容她!”
太后柳眉倒竖,凤眼圆睁,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去!把那贱蹄子给哀家带过来!哀家要亲自处置!”
平嬷嬷迟疑道:“太后请三思,夏氏住在枕云堂,可见王爷待她非同一般……”
太后铁青着脸冷冷打断:“哀家三思什么?该小九儿三思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庄子里带,将皇室尊严置于何地!”
太后雷霆震怒,平嬷嬷也没法子,只得去拿人。
平嬷嬷一路找到汤池时,夏澜睡得正香。
见到春红,她不禁又是一愣:“你不在王爷身边服侍,来此作甚?”
“回祖母,王爷将孙女给了夏姑娘,孙女如今只贴身服侍姑娘一人。”
平嬷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秦王让夏氏住枕云堂,泡温泉,还把春红给了她,可见王爷是扎扎实实上了心。
偏偏夏氏的身份如此不堪,太后岂能容她做秦王妃?
平嬷嬷左右为难,实在无计可施,只得叫春红悄悄给秦王递个信。
“太后要见夏姑娘,春红,你去叫她起来。”
春红站在岸边轻轻唤了两声,无人应答。
她提高嗓门又喊两声,夏澜依然一动不动的躺着。
平嬷嬷翻了个白眼,心中对夏澜的不满就跟涨潮似的,哗啦啦涌起一大片。
春红简直不敢看平嬷嬷的脸色,低着头快步走到软兜子靠近岸边那头,大声喊道:“姑娘!姑娘醒醒!太后身边的平嬷嬷瞧您来了!”
夏澜双目紧闭,双手交叠,安详平躺,宛如浮尸。
春红顶着平嬷嬷怒火蹭蹭的目光,解下外衣踏进水中,伸手推夏澜。
轻推几下,毫无反应。
加大力度再推,依然毫无反应。
春红心口打了个突,大力推搡好几下,险些把夏澜从软兜子中掀下去。
然而,少女脸色红扑扑的,别说动弹一下,连眼帘都没有半点颤动。
春红颤抖着手,伸到夏澜鼻端一探。
好一会儿,才察觉到极其微弱的呼吸。
她甚至无法确定,那到底是呼吸,还是微风拂过水面。
“姑娘!姑娘醒醒!”
春红刹那间急出了哭腔,抖着手去抓夏澜的手腕,又将手贴在她左胸处感受心跳。
脉搏几乎摸不出来,心脏半天才跳动一下。
要不是身子温热柔软,真就跟死了一模一样。
“不好了!姑娘她……她……”春红一开口,泪水扑簌簌滚落,声嘶力竭的大叫,“锦书,快去请袁神医!”
可锦书刚才已经被春红差遣过去向黎晏州报信,眼下温泉这边只有她一个人伺候。
春红擦擦泪,用力咬了下舌尖,借剧痛使自己平静下来。
她看了眼平嬷嬷,知道她来者不善,怕她趁无人在场,对夏澜暗中下黑手,于是果断打消了让她守护夏澜,自己去请袁神医的念头。
春红咬了咬牙,把夏澜打横抱起,上岸后裹上衣服,背着她就往外跑。
跑到汤池外百丈处,大声喊道:“来人!”
立即有暗卫应声闪现:“春红姑娘,出什么事了?”
“夏姑娘昏迷不醒,速请袁神医到汤池来。”
“是!”
暗卫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春红又背着夏澜回到汤池边,解了衣裳抱她入水。
全程没离开过半步,也没让任何人触碰到她。
平嬷嬷见她这副防备的姿态,心下愈发纠结。
太后容不得夏氏,偏偏王爷对夏氏过于上心,看来母子俩还得大闹一场。
摸着良心讲,平嬷嬷是站在黎晏州这边的。
黎晏州太可怜,受了太多苦,遭了太多罪。
说句不好听的,他还有几年活头?
何必过于苛刻,让他最后的日子随心所欲的度过,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