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月。
一只黑色的信鸽扑棱着翅膀,穿过打开的镂空雕花窗,轻轻停在案牍上,它偏头四处看了看,没人影。
“咕咕~”
听到信鸽的叫声,棠溪琰起身,抓起外衫随意披上,点燃烛火,弹指间,漆黑的房间盈满昏黄的光晕。
吹灭火折子,目光落向乖巧站在书案上的信鸽,抬脚朝它走去,心里漫不经心地想,再晚来一会儿,这信鸽就要在她房间就寝了。
伸手取下绑在信鸽腿上的信,完成任务的信鸽头也不回地飞走了,棠溪琰关上窗,走到烛火边坐下,轻轻推开字条,瞳孔微缩。
叶鼎之,竟是军神叶羽之子,叶云!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他和影宗之女易文君订过娃娃亲,当时这门婚约,爹爹挂在嘴边念叨了好几次,直言叶云有其父风范,将来不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就是剑荡江湖的武林高手,易文君从小就是美人胚子,英雄配美人,佳偶天成。
紧接着目光又瞥向她,惋惜地叹了口气,脸上盛满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放心,爹爹也会尽全力给你选最好的。”
自那以后,爹娘就再也没有拘着她在府里学琴棋书画,女红礼仪,她天天偷溜出府,跟在上官鹤屁股后面,拳打纨绔,脚踢流氓,天天到处惹事生非。
而与他们俩齐名的,就是百里东君、叶云以及易文君,三人青梅竹马,形影不离,感情甚笃。
若叶鼎之还对易文君心怀念想,那师姐她……
烛火翩跹,映着她莹白如玉的脸忽明忽暗,神色晦暗不明,她手心微微一握,内力一震,字条化为齑粉。
第二日,棠溪琰出门买了两壶酒,拎着去往西陵玥的院子,阳光懒洋洋地笼在身上,明媚依旧,热烈已逝。
“小师妹……”
倏地,头顶响起师姐浸满笑意的嗓音,她顿足,抬眸循声望去,就见师姐正随意地屈着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恣意风流地坐在屋顶上,笑眯眯地看着她,在她腿边,还放着两壶桃花酿。
棠溪琰目光微凝,定定地盯了两眼桃花酿,不解地问:“桃花酿哪来的?”
西陵玥笑眯眯地回了句,“我下山时带的。”
棠溪琰狐疑地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吐了句,“我不信!”
师姐最是重口腹之欲,不管去哪儿,都会随身携带一堆的瓶瓶罐罐,偏偏她又喜欢潇洒,讨厌麻烦,于她来说,出远门带太多东西就是个麻烦,所以若是让她带一壶酒她还能勉强同意,两壶,师姐那么懒,才不会呢。
西陵玥轻“啧”一声,轻轻摇了摇头,“真是越来越不好骗了。”
明明语气惋惜,眼中的笑意却越来越盛。
“这是大师兄特意叮嘱罗网,送来天启城给你的,快上来一起喝吧。”
西陵玥拎起一壶酒,在暖阳下,嫣然笑着冲她举了举酒壶。
棠溪琰粲然一笑,踏风跃上屋顶,拎起一壶酒,慵懒恣意地坐在西陵玥背后,与她背靠着背,在暖阳下,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真的笑死我了,老三还说他才是大师兄最宠爱的崽,殊不知,你才是,哈哈哈,老三就是自作多情。”
说完,西陵玥高兴地灌了两大口酒,明亮的大眼睛盛满璀璨的笑意。
棠溪琰喝了口酒,也跟着笑了起来,自从第一次见面,上官鹤就和四师兄结下了梁子,两人几乎见面就吵,五师兄又跟四师兄好得穿一条裤子,只怕拉架也是拉偏架,“三位师兄在山上,只怕热闹极了。”
被棠溪琰念叨的三人,此时正破天荒地凑在一起喝酒,忽然,上官鹤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嘀咕道:“肯定是阿琰在想我。”
夜绯衣嘴角下意识勾起讥讽的笑,“想你还不如二师姐厉害,居然后下山吗?”
上官鹤只觉心口被狠狠插了一箭,他颇为恼火地扭头瞪着夜绯衣,咬牙道:“你是属狗的吗?”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夜绯衣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冲上官鹤吼道:“老子是狼,凶狠无比的狼!”
上官鹤从善如流地开口,“好的,狼狗!”
话罢,他冲夜绯衣嚣张地挑了挑眉,脸上盛满贱兮兮的笑,仿佛在说,有本事,你打我呀~
夜绯衣眉头一皱,目光不善地盯着他,无声地表示,打就打,谁怕谁呀!
姜承钰默默地瞅了两人一眼,空中火药味愈发浓郁,他眼疾手快地拎起酒壶,“唰”地一下闪身离开,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石桌炸裂,烟尘与碎瓷片齐飞。
姜承钰坐在角落里的秋千上,悠哉悠哉地喝着酒,笑眯眯地看着打成一团的两人,时不时还高声喊一嗓子,“两位师兄,别打啦~”
两人对轰一拳,强劲的气浪散开,震得整个双峰都跟着抖了抖,天竺门的弟子们感受到震动,抬头望了眼双峰的方向,继续面不改色地做着手上的事。
两人分开,上官鹤抬手摸了下嘴角,疼意席卷,好像肿了,他双目喷火地瞪着夜绯衣,语气森然,“你敢打我的脸?!我跟你拼了!”
“千离伞!”
他大喝一声,下一秒,一柄银白色的剑挟着清越铮鸣,兴奋地飞到上官鹤的手中,嗡嗡震颤。
夜绯衣低头看了眼腰间破碎的酒壶,澄澈的酒水涓涓往外涌流,他崩溃的大喊一声,“我的醉梦离!”
这可是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的酒啊!他最心爱的酒!
他也抬手招来他的剑——醉梦离,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越看越觉得对方不顺眼,两人同时闪身,又叮叮当当地打成一团。
见两人都动真格了,姜承钰眼睛一亮,轻喝道:“等等。”
“嗖~”
一柄黑不溜秋的剑出现在他手中,他双眼放光地大喊一声,“师兄,我来了!”
话罢,一个腾挪,也冲了上去,三人打作一团,剑光缭乱,剑鸣铮铮,强大的气浪时不时席卷整个天竺门,三人越打越上头,打到最后,院子都塌了。
砰砰砰!
大地震颤,烟雾迷蒙,地板被炸成冲天沙砾,强劲的气浪中,三道不同颜色的身影被掀飞,从不同的方向砸落在地。
上官鹤匍匐在地上,被烟尘呛得直咳嗽,他捂着胸口,艰难地翻身,仰躺在地上,还不忘叫嚣,“你们两个给我等着,等见到小师妹,我要和她一起打爆你们的狗头!”
两个混蛋,忒不讲武德,居然联手打他一个!
夜绯衣和姜承钰同时翻身,夜绯衣不屑地回答,“老子怕你们不成。”
姜承钰笑眯眯地说道:“三师兄实力强大,我们做师弟的,只能联手打你咯。”
双峰六位长老躲在云层中,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无痕大口咬着鸡腿,笑呵呵地感慨道:“年轻就是好啊,一言不合就开打。”
无殇仙气飘飘的长身玉立,手持折扇,风度翩翩地轻晃着,看着狼狈不堪的上官鹤,轻声道:“上官过不了多久,也要下山了。”
无痕啃完鸡腿,随手往后一扔,嫩生生的娃娃脸上露出一抹伤感,“到时候,这个双峰,又只有我们几个老家伙喽。”
无殇轻飘飘的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反驳,“我才不老。”
无羡看到他那副做作的样子就烦,没好气地怼他,“是是是,你不老,你永远十八岁。”
无殇微微侧头,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赞赏道:“你的嘴,今天真甜。”
这个动作可是他照着镜子做了无数次,保证又俏皮,又不失帅气。
“呕……”
无羡被恶心得转过身,弯腰干呕起来。
无琊抬手捂着脸,默默挪开脚步,离无殇远了些。
无忧冷若冰霜的芙蓉面都忍不住扭曲了一瞬,老三真是越老越不着调了。
无尘默默瞅了众人一眼,转身离去,空中飘来一句话,“你们几个老家伙在,双峰也热闹。”
下方,斗完嘴的三人沉默片刻,夜绯衣蓦地开口了,“老三,你打算什么时候问剑?”
“没大没小,叫三师兄。”
上官鹤下意识纠正夜绯衣的称呼,心下略微沉吟,双峰此去云川城,快马加鞭也要差不多一个月,上元佳节前,必须赶回去。
“差不多一个月吧。”
想到没多久就要和阿琰见面了,上官鹤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地大喊一句,“小爷马上就能和阿琰一起剑荡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