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声音隐没在喧嚣的人群里,“不要挤,大家不要挤。排队,都排好队,店里还有六间客房,三间上房,排不到的抓紧去下一家客栈。”
柜台处满满当当围的全是人,店里桌椅也无一个空位。
贺云轻被这架势吓了一跳,随手拉住正要送水上楼的跑堂,“这是怎么了?”
“嗐,姑娘您不知道。这风雨太大啦,许多民居被风吹得屋顶都空了,无法住人。更有甚者被瓦片砸伤,如今也就城里的客栈还坚固些。”
“这不,家中有闲钱的人家都出来住客栈了。”
跑堂的眉目略有担忧,“街角那颗柳树比我年纪还大,都被风吹翻了。这老天爷呀,就是看不得咱们定州好过呢。”
说罢,他端着水盆上楼,似乎轻叹了声,贺云轻隐约听见他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家中怎么样了,得告假回去看一眼才放心。”
贺云轻蹙眉,提起门边的油纸伞往外走去。
甫一出门,人几乎被吹翻,手中的伞差点脱手,她心中一惊,用伞面死死抵着风势。
贺云轻百忙之中抽空四处望了一眼,街头空无一人,原本堆在街边的小摊、木箱、麻袋等,被吹得到处都是。
客栈廊下挂着的两个灯笼也有一只不见了。
寒风顺着她的脖颈往里灌,贺云轻打了个寒颤。
她还穿着夏裳,根本抗不住这么冷的天气,这么大的风。
如今贺云轻总算能理解表嫂说让她多吃一点饭,否则她就会被风吹走的话。
她站在客栈门口,几乎站不住脚,整个小腿都软绵绵、轻飘飘的。
她只能连忙收伞往廊下躲去。
站在廊下后,风势总算小了一点,裙装的下半截被雨水打湿,贺云轻伸手理了理裙摆,望着黑洞洞的天空,满脸颓废。
这是不是针对她啊,要么暴晒要么极寒,她仿佛是个灾星。
神女的名头并未改变她的体质。
贺云轻悠悠叹了口气,正在愣神间,胳膊猛地被人拉住,她来不及反应,整个人朝对方扑去。
她惊呼一声,慌乱中伸手抵在对方胸膛,“谁?”
“云轻。”
熟悉的声音让贺云轻浑身一僵,她微微抬眼,君羡辞眉眼还在往下滴水,一双眸子却定定看着她,即使雨水晕进眼睛里也不肯眨眼。
原本抵在他胸膛的手卸下力道,贺云轻反应一瞬开始挣扎起来,“你,你松开我,我不是云轻。”
墨云撑着伞,手中又提着君羡辞扔在地上的伞,疾步而来,看见贺云轻时也是一愣。
雨水拍打在伞面发出声响,再顺着伞骨一串串落在地上,汇入水坑中,墨云的声音带着几分犹疑,“昭仪娘娘?”
“别喊,别乱喊。”贺云轻闻言一急,往客栈里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她们才松了口气。
墨云及时收声,抬眼看向君羡辞。
君羡辞抓着她的手越收越紧,一双桃花眼深邃,满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你为何在这里?不是在宫中静养么?”
贺云轻心头一哽,“关你什么事?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本王......”君羡辞见她如此理直气壮,原本一月来的担忧情绪被怒火取代,“为何要告诉你?”
他平日里表现得是浪荡了些,对朝政不问不管,但他又不傻,思绪转得飞快。
云轻离开皇宫,皇兄肯定知晓,什么身染急症不能见人只是个幌子罢了。
今日之前他日日忧心贺云轻,如今见她安好,只是孤身一人离开,甚至未同他告别,将他蒙在鼓里。
他越如此想,心头就越发堵得慌。
贺云轻冷哼一声,“正好,我也不想知道。”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死猪不怕开水烫。
贺云轻思索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继续待在定州了。
她被君羡辞发现,谁知道他会不会告诉君以渡。
骤然想起君以渡,贺云轻还是不免浑身发抖。
她以为她们怎么也算是盟友关系,但不曾想君以渡卸磨杀驴,且动作那么迅速。
君羡辞声音及其生硬,也想起了自己出门的主要目的,“你想走也走不了,大雨冲垮了上游水库,城外山洪,如今只能留在城里。”
贺云轻闻言一愣,而后狐疑地打量他,“你不会在骗我吧?”
“骗你作甚。”君羡辞从怀中取出信纸塞在她手中,“外面到处是土石流,路都被山上碎石堵住了。”
“你先跟墨云回太守府,我要出城一趟去看看情况,在我回来之前,别乱跑。”
说罢,君羡辞示意墨云带她回去,自己拿过墨云手中的伞,拔腿就要往城门口去。
“诶!”贺云轻看着他的背影,倏地喊了一声。
君羡辞于雨中回头,“怎么了?”
“你...注意安全。”
“嗯。”君羡辞点头,原本憋闷的情绪逐渐散去,他挥挥手,“快回去等我,不知晓今夜什么状况,客栈不安全。”
她一个女子在外,如今难民又多,鱼龙混杂,无法保证她的安全,还是待在自己身边更放心。
贺云轻看着客栈内吵闹的情况,决定听君羡辞的话,收拾了包袱就跟墨云走了,也能空出一个房间给有需要的人。
墨云心思细腻,在路上看贺云轻冻得瑟瑟发抖,牙齿打颤的模样,到了太守府后第一件事便是给她准备了热水和新衣。
贺云轻洗漱更衣后摸出自己之前带过的面具重新戴上,住在太守府还是仔细一些为好。
她这一等就从巳时等到了酉时,就在墨云都几乎耐不住性子,想要出门去寻君羡辞时,他总算回来了。
他原本红色的锦袍上满是泥渍,手中的油纸伞也破了个洞,君羡辞缓步进屋,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墨云跟贺云轻一起迎了上去,“殿下,您没事吧?”
听见墨云的声音,君羡辞骤然回神,抬眼望进一双担忧的眼眸中,贺云轻就这么看着他,似乎在问他怎么了?
君羡辞心头一热,不顾墨云还在场,伸手将贺云轻揽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