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俊也动摇过，他知道这样不对，自己不应该耽误王璐瑶，但是每次看到王璐瑶的笑容，他就割舍不下这份生活中唯一的温暖。

    陈俊自嘲地笑笑。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果然啊，他和爸妈一样，都一样的自私。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大家各归各位。

    阴沟里的老鼠，不应该窥探别人的幸福。

    回家的路上，王国新沉默开着车，吕英也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车厢内很安静，只有王璐瑶在后座时不时抽泣一声。

    不过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就过去。

    一进家门，吕英放下包，然后就直奔王璐瑶的房间。

    书架、柜子、抽屉……

    吕英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各种小缝隙都没放过，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翻了一遍。

    最后，吕英从床底下拖出来两个大箱子。

    《天使街23号》、《麻雀要革命》、《那小子真帅》、《会有天使替我爱你》……

    打开箱子，各种花花绿绿的言情小说出现在吕英面前。

    再打开另外一个箱子，则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手串、小玩具、各种颜色和形状的石头……

    当然，最醒目的还是当属里面一堆五颜六色的小纸条。

    “妈！你别看，求求你了，你别看了……”

    原本已经止住泪水的王璐瑶，在看到自己的秘密全部暴露在爸妈面前，顿时又急又羞，哭着扑到吕英面前，抓住吕英的胳膊，想让她不要看。

    吕英一把甩开女儿，随便拿出一张纸条，扫了一眼，看完一张再换另外一张。

    只看了一小部分，吕英就看不下去了，大声训斥女儿。

    “王璐瑶，你是不是脑子坏了？你才多大啊，就学那些坏学生，和人家小男生谈恋爱。你是女孩子啊，你懂不懂什么是自尊和自爱？妈妈平时教你的那些道理你是一点都不记得！”

    才初中生，就开始说什么喜欢和爱，他们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么？

    吕英只觉得自己人都要气炸了。

    “还有，这些小说都是怎么回事？”

    “从小到大，爸爸妈妈那么信任你，你说你长大了，需要隐私，爸爸妈妈尊重你，从来不会乱翻你的东西，就连进你房间都会敲门。”

    “结果你倒好，背着我买了这么多言情小说，这是你这个年纪能看的书么？！”

    一看到这一大箱小说，吕英就知道了，女儿绝对是被这些书给教坏了。

    “难怪老是说零花钱不够，我还以为你是在学校买零食吃了，没想到全花在这上面，家里给你零花钱是让你买文具，买正经书的，不是让你看这些不三不四的书！”

    王璐瑶哭得更加伤心。

    “对不起妈妈……”

    “对不起？你知道我今天接到你班主任电话的时候有多臊的慌么？我在学校里教书育人，结果自己的女儿和人家早恋，讲出去你让我的脸怎么放？”

    想到在办公室看到的陈大虎和刘美莲两人，吕英更生气了。

    “那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今天也看见了吧，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还和这样的人谈恋爱，你真是昏了头！”

    吕英狠狠点了一下王璐瑶的额头。

    这样的学生，就是当一般的同学，吕英都不会愿意让王璐瑶多接触，更别提现在王璐瑶还在和这种人谈恋爱。

    “你少说几句，孩子又不懂这些，你去消消气，我和瑶瑶说几句。”

    王国新拉住吕英，不让她再继续责骂王璐瑶。

    “你还惯着她！你自己看看她都成什么样子了，我早就说过了，孩子不管不行，你非说要给她空间，现在好了吧，都学会早恋了！”

    吕英一口一个“早恋”，王国新听着只觉得刺耳极了。

    “行了！你别管了，我有分寸。我先带着孩子出去散散心，你今晚也别做饭了，等会我回来接你一起出去吃。”

    “出了这样的事，你还想着吃？要吃你们自己吃，我没心情。”

    甩下这么一句话，吕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哭了这么久眼睛都肿了，走，爸爸出去给你买冰淇淋。”

    吕英走了，王国新抽了一张桌上的纸巾，给女儿擦了擦眼泪，然后推着王璐瑶出门。

    一路上，王国新时不时讲个笑话逗一下王璐瑶，等到了冰淇淋店，王璐瑶总算不哭了。

    给女儿买了两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球，王国新又问店员要了一个冰袋，用纸巾包着给王璐瑶敷眼睛。

    哭了这么久，不冰敷一下，到明天眼睛都消不了肿。

    父女俩在人民广场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王璐瑶小口地吃着冰淇淋，等着爸爸开口。

    出乎意料地，王国新没有说今天发生的事，反而说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

    “爸爸读书的时候，也很喜欢看小说。那个时候，爸爸还在县城上高中呢，我们班上的男孩子都喜欢金庸和古龙的小说，女生则是看琼瑶、亦舒。要是谁买了一本武侠小说，那就是全班的红人，大家都要哄着他，好借他的书看。”

    王璐瑶没听过王国新讲这些事情，在她的印象中，爸爸很严肃，在家里看电视都是看中央台的新闻和刑侦剧。

    就算看小说，王璐瑶觉得爸爸应该也是看那种中外名着，没想到年轻时候竟然还喜欢武侠小说。

    “怎么？不相信？”

    看着女儿傻乎乎的样子，王国新觉得很可爱，摸了摸她的头。

    “可是爷爷不是说，爸爸读书的时候一直很刻苦么？”

    不仅仅是爷爷，爸爸老家的其他亲戚也都这么说，王璐瑶深信不疑。

    毕竟，王国新要是不刻苦，也不可能从贫苦的农村考到海城顶尖学府。

    20年过去了，王国新依旧是他们村里最厉害的大学生，没有第二个人比他考取的学校更好。

    对于女儿的疑惑，王国新笑笑，给她解释：“你爷爷都不知道呢，爸爸那时候住校，不在家里，而且白天也不能看，被老师发现会被没收的，我们都是晚上打着手电偷偷躲在被子里看，爸爸的眼睛就是那个时候近视的。”

    想到自己年轻时候的事，王国新有些怀念，那个时候，他也就比现在的女儿大几岁吧！

    王璐瑶很新奇，爸爸年轻时候竟然是这样的么。

    “不仅仅是我，你妈妈也爱看这些，我们上大学后，她经常前一晚熬夜看小说，然后第二天哭肿着眼睛和我约会。”

    听到吕英竟然也熬夜看小说，还会一边看一边哭，王璐瑶眼睛都睁大了，这真的是妈妈么？

    见王璐瑶感兴趣，王国新又给她讲了一些自己和吕英年轻时候的故事。

    “你妈妈年轻时候可是她们班上的班花，当时我们学校和她们师范学院搞了一个联谊活动，别人要么在一起跳交谊舞，要么聚在一起聊天，只有你妈妈，坐在角落里看书，我一下子被吸引住了，觉得这个女孩好特别。”

    “我还记得，你妈妈当时在看的是顾城的诗，后面多方打听，才知道你妈妈的信息，又追了好久，打败了好多竞争者才赢得了你妈妈的芳心。”

    “后面毕业之后，我就和你妈妈结婚了，然后就有了你。”

    王璐瑶安静听着王国新讲他和吕英的故事，脑子里想到了一句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以前她从没有听爸爸妈妈讲过这些，今天第一次听，王璐瑶觉得，爸妈的爱情故事，好像比她看的那些小说更加浪漫。

    “瑶瑶，爸爸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你这个年纪，对异性产生好奇很正常，但是同学之间相处，不一定就只有恋爱一种关系。”

    “你现在还太小了，对很多事情的理解都还处于一知半解的程度。就比如爱情，你所得到的所有关于爱情的认知，大部分都是来自于你看的那些小说，但是咱们的生活可比小说复杂多了。”

    王国新怕女儿不理解，给她打了一个比方。

    “你看，那些武侠小说里面，动不动就飞檐走壁，练就绝世武功。那我们现实中的人，要是也效仿这些小说角色，早就摔死了，你说对不对？”

    王璐瑶点点头，小说都是虚构的，电视剧里演出来的轻功也是吊威亚拍的，都是特效，人怎么可能在天上飞呢。

    “所以啊，这些言情小说里面的主角谈恋爱，我们也没有必要去羡慕或者盲目尝试，等你长大了，爱情自然而然也就到了。”

    听到王国新说到谈恋爱这个事情，王璐瑶有些不好意思，她明白爸爸的意思，她不该早恋。

    “瑶瑶，你告诉爸爸，你喜欢哪个男孩子什么？”

    王璐瑶顿时更加羞涩，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不过看着王国新鼓励的眼神，还一直等着自己的回答，王璐瑶认真想了下。

    喜欢陈俊什么呢？

    以前王璐瑶觉得虽然陈俊成绩不好，但是那都因为家庭的原因拖累的，而且他也开始努力了，运动细胞发达，长得也挺好看的。

    王璐瑶不由自主代入了曾经看过的那些小说，想谈一场冒粉红泡泡的恋爱。

    但是刚刚经过王国新的开解，王璐瑶突然讲不出来陈俊的优点了。

    不说别人，单说和她的几个好姐妹比。

    比努力，陈俊不如梁文，比成绩不如陈一凡，就连运动，每次运动会，陈俊拿的奖状也没有齐思思多。

    想了半天，王璐瑶还是摇摇头。

    “我也想不出来，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觉得好像很喜欢他。”

    听到王璐瑶这话，王国新明白了，女儿这是还没有开窍，之前估计只是觉得谈恋爱比较新奇。

    想了想，王国新换了个问法：“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和他谈恋爱？”

    “就是之前暑假的时候，妈妈给我报了好多补习班，我每天又要写学校的作业，又要上补习班，完了妈妈还会自己让我背单词，练口语，我就和同学抱怨几句，然后他也说他爸妈对他不好，后面聊多了，他就和我表白，然后就在一起了。”

    这会吕英不在，王璐瑶也就敞开了心扉。

    说实话，当初陈俊表白，王璐瑶根本没有想到，慌乱了一瞬间，最后还是没抵住好奇，稀里糊涂答应了。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王璐瑶和陈俊还挺陌生的，毕竟一直在网上聊天，现实中都没讲过几句话，后面谈着谈着才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喜欢。

    这些话，王璐瑶当初对陈一凡几个好姐妹都没说，直到今天才吐露心声。

    这下王国新彻底放心，那会在家里看到女儿偷偷藏起来的书，他就猜到这孩子肯定是学这些小说里面，说是谈恋爱，其实也就跟小时候过家家没啥区别。

    现在再听到王璐瑶的话，王国新明白，应该是孩子妈妈逼得太紧了，让孩子产生叛逆心理，正好这时候有个男孩子抛出橄榄枝，孩子就顺水推舟，接受了。

    一方面既是好奇，另一方面也是对妈妈的一种默默反抗。

    说不定，这其中气她妈妈的成分更大。

    妻子的问题，王国新准备晚上再单独和吕英说，现在先解决女儿这边。

    “瑶瑶，你也这么大了，很多事情爸爸妈妈之前不告诉你，现在你也应该知道一些。因为工作的原因，爸爸手里有一些权利，所以很多人就会想方设法接近咱们家，和咱们攀关系，送好处，想让爸爸给他开后门。”

    “但是如果爸爸真的这样做了，不仅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平，等到以后东窗事发，爸爸还会为此丢工作甚至坐牢。”

    说到工作上的事情，王国新严肃了一些，王璐瑶听得也很认真，她其实知道一些。

    像过年的时候，总有些她不认识的叔叔阿姨上门来拜年，还要给她包红包，有些红包看着都可厚了。

    爸爸妈妈从来都不让她收，礼物也会让人家带回去。

    “今天你也看见了，你那个同学的爸爸也是这样想的，你觉得爸爸应该给他搞特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