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下午，吃过午饭，陈一凡正在房间里专心地写着这周老师留下的家庭作业。

    这个周末张衡没有过来，张春华也去店里了，家中这会只有陈一凡和陈建国两人。

    屋内很安静，基本只能听见陈一凡“刷刷”下笔的声音，还有就是偶尔的翻书声。

    陈建国一个人在外面纠结半天，最后还是敲响了陈一凡的房间门。

    “凡凡，爸爸能进来吗？”

    “你进来吧，爸爸。”

    在得到女儿的允许之后，陈建国进了房间。

    “怎么了，爸爸你有什么事吗？”

    陈一凡有些奇怪，以往她在房间写作业的时候，不管是张春华还是陈建国，做事都会放轻手脚动作，更不会轻易打扰，今天倒是反常。

    “爸爸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陈建国七扯八拉，一会问陈一凡最近在学校的学习怎么样，考试难不难，老师上课听不听得懂，一会又问她跟朋友们的相处容不融洽，有没有闹别扭。

    陈一凡刚开始还有耐心回复陈建国，不过越到后面陈一凡越能感觉到陈建国就是在没话找话。

    陈建国甚至还说起好久没见到肖慧了，问陈一凡是不是和肖慧闹了别扭，一个班的同学要好好相处。

    “肖慧是我的小学同学，初中我们俩就不在一个学校了，爸爸你忘记了吗？”

    陈一凡很无语，马上她初中都要毕业了，爸爸不会以为她还在上小学吧？

    陈建国干笑两声，有些苍白地解释：“那什么，我突然忘记这事了，以前肖慧经常来家里玩，我想着好久没看见这孩子了就来问你一声。”

    不想再继续这种尴尬又没有营养的对话，陈一凡直接下了逐客令。

    “爸爸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出去看电视吧，我还要写作业。”

    有事就说事好了，陈一凡不知道陈建国为什么非要绕那么大弯子。

    陈一凡的话说到这份上，陈建国自然也装不下去了，说出自己的目的。

    “那个，凡凡，自从上周末之后，你妈妈就不理我了，这都一个星期过去了，她还不和说话，你看你能不能帮着爸爸去妈妈那边遍说点好话呀？”

    陈建国拉下面子来女儿这边求帮忙，原以为女儿会答应下来，没想到陈一凡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陈建国。

    “我不去。”

    看到陈一凡这个态度，陈建国顿时急了。

    “为啥啊？你难道想一直看着爸爸妈妈这么吵架吗？”

    陈建国不理解，在他看来，女儿应该在中间周旋，帮着他和张春华和好才对，女儿可是这个家的黏合剂，哪有小孩会愿意自己爸妈一直关系不好。

    “明明是啊吧你自己惹妈妈生气的，不想着怎么去和妈妈道歉，还想让我拉偏架，要是我真帮你了，妈妈肯定会伤心的，我才不要这样做。”

    虽然陈建国在陈一凡的心中也很重要，但在爸妈吵架这件事上，陈一凡是坚定地站在张春华这一方。

    只要张春华不松口，陈一凡就不会帮着劝和，这一次，必须要让陈建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可是我根本都不知道你妈妈为什么生气啊，我也不是不去道歉，我已经找过你妈妈好几次了，你妈妈每次都哼一声，然后继续不理我，爸爸是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陈建国很愁。

    张春华不理他，在家里一句话都不和他讲，陈一凡虽然愿意跟他搭话，但是态度也不怎么好，气他跟她妈妈吵架。

    这一个星期以来，陈建国天天就看着张春华和陈一凡在家里有说有笑的，气氛十分融洽。

    但是每次他一插嘴，话题就冷了，然后也没人接话，简直是太折磨人了。

    所以趁着今天陈一凡不上学，张春华也不在家，陈建国就想来走走陈一凡的路子，好结束这种被“孤立”的日子，没想到现在也行不通。

    “爸爸你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难怪妈妈不搭理你。”

    陈一凡简直匪夷所思，都这么久了，爸爸竟然还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生气吗？

    陈建国很急：“那你妈自己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好女儿，你就告诉爸爸吧，不然爸爸想破天都想不出为什么。”

    为了得到陈一凡的帮助，陈建国已经不惜开始利诱。

    “这样，凡凡你只要帮我这这一次，爸爸就请你吃好吃的怎么样？肯德基还是麦当劳？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说出来，爸爸都给你买。”

    陈一凡有些狐疑，她爸有钱么？家里的钱都在妈妈那边，现在莫不是哄她的。

    “真的什么都可以买？”

    陈建国毫不犹豫地答应：“当然，只要你说，爸爸都买，爸爸的私房钱掏空了都给你买。”

    看在陈建国态度诚恳的份上，陈一凡决定帮自己这个糊涂的老爸一把。

    思索了一下接下来该如何说，然后陈一凡先问了陈建国一个问题：“爸爸，你觉得你平时对妈妈怎么样？”

    “这还需要我说？你妈就是这个家的老大，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

    陈建国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不假思索。

    这真不是他给自己脸上贴金，他对老婆孩子，那可是出了名的体贴关怀，就是在张春华娘家那边，他也是人人称赞的好姑爷。

    就在陈建国还想找点例子证明自己没说谎的时候，陈一凡的话让他一愣。

    “那你为啥早上刷牙用过的牙膏盖子总是不拧紧？”

    陈建国拧眉，不理解女儿此时说起这个的用意。

    “凡凡，我们不是在说你妈妈为啥生气的事情么，你咋扯到牙膏盖子上面去了？”

    “只是牙膏盖子这样一个小事，我都听妈妈抱怨过好多次了，妈妈让你下次注意些，你总是嘴上嗯嗯，然后下次依旧拧不紧。”

    陈一凡感觉她爸和她妈，就像是一个有着强迫症的人和一个热爱自由散漫的人。

    张春华有强迫症，喜欢把所有事情计划好，喜欢看到这个家井井有条的样子，而陈建国则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往大了些说，两人是理念不合，而往小了说，就是两人的生活习惯不一样而已。

    其实这也不算多大的事，毕竟陈建国和张春华有感情基础，又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养育了陈一凡这个宝贝女儿。

    夫妻之间，有些小摩擦和矛盾很正常，你让一点，我退一步，也就过去了，不是有句话叫“床头打架床尾和”么？

    这牙齿还能咬到舌头呢，在一块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

    但是陈建国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听劝，比如说陈一凡提到的这个牙膏盖子，就是用完之后拧紧它，能多花几秒钟的时间呢？

    在张春华说了那么多遍之后，陈建国还是依他自己的心情来，要么不拧盖子，要么就随意搭上，下一个人拿起来就掉了。

    这样能不让人火大么？

    “我现在不是每次都拧上了么，又不影响啥，一个小盖子而已，就算没有盖子，下次刷牙不还是一样用。”

    陈建国是真觉得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妻子和女儿怎么就非要揪着不放呢？

    “爸爸，你明不明白，妈妈不是在生气你拧不紧牙膏盖子，而是生气你在她多次说你之后，还是拧不紧盖子。”

    陈一凡在“说你”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怕陈建国还是不理解，又将话挑得更明白。

    “要是以后你老了，手抖，确实拧不紧盖子，那没有人会因为这个事怪你。”

    “妈妈生气的点在于，她说了，但是你不听，根本不在意她的话，敷衍了事，一次两次三次，是个人都会受不了的。”

    “这确实只是一件小事，但是生活中不止有这样一件小事，日积月累，妈妈的情绪积压到了极点，这个时候，再有一个导火索，她就爆发了。”

    陈一凡顿了顿，给陈建国举了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

    “就好比，因为煤气泄漏，房间中已经充满了瓦斯气体，刚好此时有个人进来了，打开灯，「砰」，爆炸了。”

    “爆炸不是因为这个人开灯了，开灯只是一个导火索，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煤气泄漏，而且是长时间的煤气泄漏，爸爸你能明白么？”

    陈一凡私心觉得，陈建国和张春华这一代人还是比较能忍的。

    比如她妈妈，竟然就这么忍受了十几年，现在才爆发。

    怪不得说以前的人离婚率低呢，其实都是忍出来的，换以后的年轻人，估计早就不伺候了。

    陈一凡上辈子上大学的时候，有时候没课，就会和室友一起去法院旁听案件审理，尤其是那种离婚案，各种狗血八卦，可有意思了。

    她就真见过一次，一对夫妻俩没有第三者，没有家暴，没有婆媳关系……反正大众觉得的一切导致夫妻关系不和的因素都没有。

    但是女方就是要离婚，理由是男方每次上完厕所都会弄脏马桶，而且还不刷，她受不了家里的马桶一直都是脏的。

    最要命的是，现在儿子长大了，有样学样，甚至还会故意尿到马桶边沿。

    这个事情当时给陈一凡和她的室友们带来了很大的震撼。

    这群眼神里都透着清澈的大学生们是真不知道，结婚后竟然会这样。

    平时上公共厕所碰上谁没冲干净，还要骂骂咧咧几句说前面的人没有素质呢。

    这要是结婚后家家户户都是这个样子，天天起来睁开眼睛就要面对一个脏马桶，这婚谁还想结啊？

    陈建国再这样继续邋遢下去，陈一凡都怕张春华哪一天也要提离婚了。

    如果因为这些原因，爸妈最后真离婚了，陈一凡虽然不会阻止，但是真的从心底里感觉遗憾。

    所以这会看着听了自己的话后若有所思的陈建国，陈一凡只盼着这次能点醒爸爸。

    等了好久没等到陈建国的回复，陈一凡试探着喊了一句：“爸爸？”

    陈建国脑子里还环绕着陈一凡刚刚的那段话，整个人处于发呆的状态，直到陈一凡喊他，才回过神来。

    “啊？那什么，你先写作业吧，爸爸就不打扰你了，我自己一个人想想。”

    丢下这句话，陈建国匆忙出了陈一凡的房间。

    明明和他吵架的是张春华，但是此时，陈建国竟然有些不敢面对陈一凡。

    看着落荒而逃的陈建国，这次换陈一凡不明白了。

    爸爸这是怎么了？她还想再多说一些呢，咋就走了呢？而且她还没说想要什么礼物呢。

    当然，陈一凡也不是单纯为了礼物才和陈建国说这些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有礼物收，谁会拒绝啊？

    这会人都走了，陈一凡已经听到了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也不能再去把陈建国喊回来。

    算了，礼物什么都无所谓，她只希望爸爸这次可以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吧。

    爸妈吵架，她夹在中间也难受，陈一凡只祈祷家里赶紧回到之前的氛围。

    陈建国其实也没去其他地方，从家里出来之后，他绕到了小区楼下，随便找个角落蹲下，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陈建国兜里一般都是装有一包烟和打火机的，不过他没有烟瘾，基本不抽，这烟都是预留着散给别人，或者就是陪着别人抽一根。

    不过这会，陈建国破天荒地竟然自己抽起来了。

    陈一凡只说了一个牙膏盖的事情，但陈建国这会却想起了更多类似的事情。

    “你下楼丢垃圾能不能换个鞋？说了多少次不要把家里的拖鞋穿到外面，把灰尘全带进来了，你看看这地板我上午才拖过的，现在又脏了。”

    “阳台的衣服晒好了你在家看到就赶紧收回来，不要非等着我来，不然挂在外面又落灰。”

    “裤衩子不就在这吗，怎么会找不到？不是跟你说过么，内衣袜子都在抽屉里，不要在衣柜里面翻，给我衣服全弄乱了。”

    “厕所的纸你最后一个用完，能不能顺手再拿一包进去？不然下一个人没得用怎么办？拿手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