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坐!”这话说得有点反客为主,但没关系,皇帝就希望她不要把自己当客人。
黔驴技穷,只能刷脸了。
亏得自己脸皮厚。
杨真真强迫自己站起来走到皇帝面前躬身行礼:“还有两个人,贫尼请陛下饶命。这不是丞相的托付,是贫尼自己的请求。”
“大师傅说的是哪两人?”皇帝猜测多半是刑部判决的那些人,心里已经决定允了,但也好奇大师傅跟他们有何渊源。
“贫尼自入佛门,就讲究因果循环。陛下若不嫌烦,贫尼再给陛下讲个故事。”
“请讲。”
“从前有个人自小家中贫困,他想出人头第只能拼命读书,但家中供给极其困难,这人吃够了没钱的苦,后来学有所成当了官。他因为贫困出身,养成了节俭和怜贫惜弱的习惯。
为官后,因怕再次贫困,就利用职务拼命揽财,揽得的财也不用,就天天看着,安心。家中妻儿并不知其敛得巨财,平常用度皆靠微博薪水和几十亩嫁妆田维持,全府上下无不节俭。
家里门房是个个子高大的妇人,因体格大,消耗多,一日三餐无法吃饱。两个少爷每日进出,皆会给她一个两个馒头,夫人进出,也会给她几文钱以贴补吃食,后来府里节俭开支,就把能吃的门房发卖了,目的是希望门房能换到有钱人家,博一个吃得饱的福利。”
皇帝听了几句就晓得大师傅讲的是刘侍郎,却也奇怪大师傅怎么知道刘侍郎家里的事情。
“这个门房就是贫尼如今的门房,她在贫尼家里顿顿吃饱,常念前主恩情,说没有他们的发卖,就没有她的今天,又说那家夫人和公子极其心善,日日祈求菩萨保佑夫人公子事事顺遂。”
“贫尼问了她的前主家是谁?她说是户部刘侍郎家。”
御书房里难得的安静。
片刻,皇帝冷声道:“刘有志贪污巨款,罪不可恕。”
杨真真点头道:“不管什么原因,刘侍郎终究贪污了巨款,让数万百姓无家可归,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皇帝欣慰地看着杨真真:“大师傅高义。”
“换个角度来看,刘侍郎崇尚节俭,只贪不用,这些钱从国库出,又回到了国库,也算为朝廷挽回了一点损失。贫尼求的两条命是刘侍郎的两个儿子,两人没有享受过不义之财,又心怀良善,贫尼希望他的良善有所回报,还请陛下看在贫尼的面子上宽恕他们。”
既然是求人,姿态必须放低。
杨真真合十躬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皇帝何时看过他的大师傅如此低姿态,不就是两条被牵连的命么。但还是装着沉吟了一会,才点头允下:“既然大师傅为他们求情,朕就饶了他们的命。”
杨真真正待谢恩,皇帝又道:“既然都是怜贫惜弱的,也不用流放,万望他们以后做个好人。”
“多谢圣上!”
小郭,靠谱!
皇上笑:“这刘有志贪了几十万,又不用,着实奇怪。”
杨真真心情甚好,觉得可以为小郭科普下原因。
“这刘有志的内心时时刻刻活在少时贫穷的阴影之下,为了补偿当年物质匮乏而产生的不安全感,一开始是意识补偿行为,努力挣钱攒钱,让自己过更好地日子,后来这变成了一种无意识的自动化行为,钱越多越觉得未来有靠,于是他一边拼命节俭,省出钱来攒起,一边疯狂敛财,靠更多的钱求一个心里踏实。
对他来说,钱不是拿来用的,是拿来为自己增加安全感的。其实节俭没错,但为了攒下更多的钱去贪污受贿,就是犯罪,他知道这是犯罪,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敛财的行为,这是一种强迫症。”
皇帝听得似懂非懂,但不影响听得津津有味。
“强迫症?”
“就是被一种情绪所控制,明知是没有必要的,但又不能摆脱,不这样做就会非常难受。这是一种心上的病。”
“哦,就是着相了吧?”
“嗯嗯,陛下聪明,贫尼倒是啰嗦了,就是着相了。”杨真真夸道。
其实皇帝想,别说刘有志没钱就没安全感,朕国库空空的时候,也没安全感,只是朕再没安全感也不会去巧取豪夺,朕只是发愁,发愁……直到遇到大师傅。
想到大师傅,就觉得心上有一波温水淌过,温暖而熨帖。
瞅着戌时过半,完成任务的杨真真提出告辞。
皇帝正在兴头上,还想留她多说说话,杨真真想着家里那两尊正在翘首以盼的大神,坚持要走。
还不知道他们吃饭没呢。
皇帝承诺道:“大师傅放心,明早朕会收回原判决,重新下旨判决。”
彻底放下心来的杨真真,准备再赠送一批彩虹屁。
抬起头看向皇帝,亮亮的眼睛蓄着一汪水:“陛下神武。今日与陛下畅聊,贫尼甚是开心,陛下果然是个英明决断、执法如山、明察秋毫,赏罚分明的真命天子。天子心怀悲悯,臣民必然归心,贫尼相信因果,我朝盛世指日可待。”
皇帝听得热血上涌……目送大师傅离开,对刚刚进来的周公公道:“走,去贵妃宫里。”
“是。摆驾锦秀宫。”
周公公高兴啊,他家皇帝已经十来日没宿在后宫了,太后今儿个还把他传到太和宫好一番询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