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下午,杨松来京送货。
这次,王氏和灭绝师太也一起来了。
杨真真第一时间赶回杨府。
在金枝巷,灭绝师太受到了热烈欢迎。
不但有雅间,李姐母女被专门拨过去照顾师太。
经过这几个月有钱有米的滋养,师太比原来圆润了七八斤,人比去年五月年轻了七八岁,现在的相貌看着跟实际年龄相当。
杨真真把珈蓝沉香木念珠套在师太的手腕上。
王氏和杨松一直在偏厅,和周耀祖家三人在一起,先是哭,然后说,再哭,再说,直到五个人都稀里哗啦了,王氏才收住,说空了要去一趟王家村,祭拜大姐。
酉时半,张姐奉上两桌色香味俱全的素席。
杨虎和吴梅也赶了过来。
王氏、杨松、杨虎、吴梅和周家三人坐一桌。
杨真真、师太、小云舒坐一桌。
杨真真让李姐张姐赵姐都上桌来吃,三人异口同声,说等他们吃过了再吃。
小云舒挨着师太坐,为师太夹了一箸酸菜香菇烩魔芋:“奶奶,这个滑滑的好吃。”
……
第二日,杨真真没去画廊,陪着师太在房间里念经。
外面忽然传来个粗犷的声音:“老夫今日专程来吃几笼水晶包。”
接着是赵姐的声音:“国公爷,奴婢还没通报你都进来了。”
“通报啥,老夫跟大师傅投缘。”
可不是投缘,要不是大师傅拉他进宫,他还是镇国候。
师太继续在房间里念经。
杨真真出来和镇国公寒暄,又让张姐赶紧做包子。
念经的师太觉得心里不静,妙真和客人寒暄的声音总是要钻进房间,让她不想听也不行。
这是几十年都不曾发生的状况,她念经的时候一向非常沉溺。
师太站起来,准备出门看看是哪个客人。
杨真真过来搀扶她:“师傅你晨课完了?快过来坐,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镇国公齐大将军。”
师太停住步伐,身子抖了抖,忙稳住,向客人望去。
这是一张曾经在十七岁的梦里魂牵梦萦的脸,五官没变,只是老了许多。
啊?啊!
师太脸上的血色急速褪去。
第一反应就是要掉头离开。
杨真真奇怪地扶紧她:“师太,您不舒服?快坐下歇歇。”
六十岁的身体挡不住二十岁妙真的搀扶,只好顺势坐在了椅子上。
“国公爷,这是贫尼的师傅灭绝师太,桃花庵住持。”
齐大将军一脸疑惑地看着对面的师太,觉得有点面熟,又想不起像谁。
礼貌地站起来拱拱手:“师太好。老夫观师太面熟,想必也是有缘,老夫跟大师傅就很有缘。”
师太再也忍不住,颤抖的声音脱口而出:“你,你,居然……在京城?不是都说你一直在铁门关么?”
啊?什么情况?
镇国公瞳孔猛地收缩,又猛然放大:“你是婉心?天哪,你真的是婉心?你不是跳河了么?”
一串泪水从师太眼角滑落,身体开始摇晃。
两只手猛然抓住念珠,迅速无意识地滑动起来。
手心感受到念珠的滚动,师太的心安了安,好像握住了主心骨。
“贫尼灭绝,施主认错人了。”师太闭上眼睛。
杨真真还有什么不能明白呢,剧本也不能这样写。
十五年前师太口中的将军,原来是镇国公。
就见镇国公突然站起,大声质问:“你怎能如此?王婉心,我常年思念着你,还养大了我们的儿子,你今日跟我说你不认识我!”
沙哑的声音透着愤怒、委屈、不解和悲伤。
真是五味杂陈。
“儿子?贫尼哪来的儿子?”
“你生的儿子,他没死,他活得好好的。”
师太的脸一下变得苍白,喃喃道:“我的儿子没死么?”
突然扭头,恨恨地望着镇国公:“齐将军,你不是娶妻了么?怎么有脸养着我的儿子。”
“老夫何时娶妻,老夫一生未娶,婉心,婉心,这都是误会啊。”
杨真真动容了,走出厅堂,把门掩上,把院子里的人都撵走了。
王氏还在指指点点,被杨真真一把拉进了自己房间。
“娘,不要好奇,这是别人的隐私。”
王氏欲说什么,被杨真真不由分说打断:“娘不想去你的店里看看?”
对啊,豆品铺是自己的啊,怎么还忘了?
想起那张写着杨松名字的房契,王氏巴不得立刻赶到铺子里。
“我要去找你爹,马上去铺子里看看。”
王氏走后,杨真真去了厨房,老将军今日肯定会留下来吃饭,她得到厨房帮帮忙,做几样好吃的待客。
不想才过半个时辰,就听到师太大声“妙真,妙真……”
声音急促又慌张。
忙跑过去。
地上躺着镇国公。
师太满脸泪水,语无伦次:“怎么办,怎么办,妙真,为师把他气晕了。”
又道:“快请大夫。”
杨真真蹲下 ,仔细看镇国公——
呼吸急促,双目紧闭,这是高血压发作了?
心下大惊:“李姐,赶紧去左相家里,把他府上的府医请来。”
灭绝已经六神无主,急切道:“妙真,快请圣母来,让圣母给老将军治病。”
杨真真应着却没起身。
圣母的套路她最清楚,做点心理引导还行,要说她会降血压,打死她也不相信。
左相府府医很快来到,把脉后,说国公爷这是急火攻心,扎针可以疏解,又说国公爷肝阳上亢、气滞血瘀,平时必须戒酒,饮食清淡,且一定不能激动。
镇国公被送进了客房。
师太坐在椅子上默默流泪。
原来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背后,是一个阴差阳错的悲情故事。
话本都写不出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