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霜到达土屋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一进去就看见孙卫兵正在擦厨房的灶台。
厨房极为简陋,只有一个砌的土灶和旁边的不多的柴火,连个砧板和刀具都没有,林霜之前的伙食根本也用不着刀。
灶口本该有一个小板凳,方便坐着烧火的,在这里只用一块树根代替了。
负霜左右瞅瞅,孙卫兵过来带了一袋儿白米、两袋红薯和一袋杂粮,整整齐齐地码在原主林霜的那一口袋红薯旁边,竟然还有一块腊肉,已经挂在梁上了,孙家还挺识相。
负霜看着那块有些发黑的腊肉,嘴里不停地咽口水。
这里对猪肉的储存处理主要是靠腌腊肉,猪肉拿回家后不用清洗,直接用粗盐均匀抹上,放到阴凉的地方腌制三天三夜,再拿出来冲遍水,放在室外太阳下晒半个月,之后放在阴凉通风处可以保存一年都不会坏。
这块腊肉肥瘦相间,应当不是孙家最好的腊肉。
这个年代肥肉更受追捧,家家户户割肉都会尽量挑肥的,肥肉实惠,瘦肉便宜,这种肥瘦相间的五花最不受人们的欢迎,估计钱桃花出什么事了,如果是她给孙卫兵拿的话不会是这块五花。
但是负霜欢迎它啊,负霜可欢迎它了!
到这里两天,吃的都是些啥呀,舌头都淡出鸟了。
但她现在还不能吃,通过林霜的记忆来看,这具躯体两年多都没吃过这么荤的东西了,她现在要是直接干了这块肉,晚上就得闹肚子。
脑子里各种带图片的腊肉菜谱已经在循环了,可偏偏就是不能吃。
食欲得不到满足的负霜心情沉到谷底,看着忙碌得像个辛勤小媳妇的孙卫兵,气不打一处来。
她柳眉倒竖道:“你忙什么忙?不知道先给我做晚饭?”
孙卫兵被突然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才看到负霜已经回来了。
也不知今天是怎么的,看到土屋这里不太整洁,他就特别难受,总是想打扫整理。
听见负霜怒气冲冲的话,他顿时也勃然大怒,刚想发火,但脑子里瞬间想起今天他们兄弟几个都没打过负霜的事儿,强忍住怒火,试图讲道理。
“我又不是你的长工,你想吃就自己做,我不会做饭。”
负霜眯眼打量了一下,发现孙卫兵对她好似忌惮的情绪多一些,感觉有些不对,啊,突然想起来她还没给孙卫兵解除催眠。
“孙卫兵,你说家暴对不对?”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孙卫兵的思绪一瞬间串联,他这脑子第一次用,还不熟悉流程。
眨巴了几下眼睛后,孙卫兵的表情从茫然转化为深深的惊恐,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撞到墙上,与土墙一起震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负霜面无表情, “现在能给我做晚饭了吗?”
孙卫兵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负霜,嘴巴微张。
他想尖叫,想质问,想求饶,但嗓子太过干涩,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以他为数不多的知识和阅历,他连心理暗示这四个字都没听过,想到面前女人突然的变化和诡异的手段,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奶给他讲过的那些志怪故事,什么黄大仙附体,什么蛇妖寻仇……但没有一个故事是对他这个窝囊还欺负她的丈夫友好的。
负霜很想挤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吓吓他,可饥饿严重降低了她的耐心。
“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做饭啊!”
孙卫兵猛一激灵,立刻小跑着去淘米煮粥,动作麻利得很。
呵呵,说什么这不会那不会,真到了紧急关头,搞不好数学都会了。
负霜总算觉得心里没那么气了,冷哼一声后回房间拿了本课本又过来了。
孙卫兵脑子里一团浆糊,迷迷糊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等看到她拿着熟悉的高中课本出来,他第一反应是缩起头捂住脸,可她并没有抽他脸,只是站在旁边借着灶火的光亮看书。
见负霜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这才放下心来,慢慢放松身体,继续往灶洞里添柴,直到看到粥滚了,战战兢兢地告诉负霜:“好、好了,可以吃了。”
负霜白了他一眼,上前自顾自盛起来吃。
这里穷得吃饭都得站在灶边吃,桌椅都没有。
“你煮的什么破粥?米粒儿都没烂,明天早上要是再做成这样,仔细你的皮!”负霜尝了一口之后没好气儿地斥责。
他又气又怕,嗫嚅着不敢做声。
本来以为就这么糊弄过去了,等明天他就搬回去,一定离这个会妖法的林霜远远的,可没想到林霜吃完最后一口搁下筷子就开腔了。
“不要想着跑,你跑到哪里我都能给你逮回来,想整治你,我办法多得是,你叔都拦不了我,你或者你奶奶又能做些什么?”
接着负霜又慢条斯理地揩了一下粘到脸上的发丝,对瑟瑟发抖的孙卫兵威胁道:“既然今天已经撕破脸皮了,明天我也不封你口了,你呢,自己斟酌着要不要泄露我的事情,我耐心有限,你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你。”
孙卫兵身体筛糠似的问:“你、你会妖法?”
负霜没理会他的傻逼疑问,兀自安排着:“我明天会上半天工,然后就回来复习,我也不要你上工,你就在家里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侍我的起居吧。”
总要留点不在家的时间让他作作妖,收拾起来也更有由头不是。
而且,想要顺利高考回城,那好点儿的名声是必须的,这年头的高考是需要政审的,她得是一个可怜无助,但正义凛然的形象才行。
就这样她在外面上工,是众人看得见的辛苦可怜,而孙卫兵在家操持家务伺候她,她一回家就是大爷的待遇不说,孙卫兵累死累活别人也说他懒,岂不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说罢抬头,对上孙卫兵惊恐的眼神,负霜微勾嘴角,意味深长地笑道:“对了,家里缺什么,就去问你叔要,讲是我要的,他会给你的。”
孙卫兵感到难以言喻的恐惧,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叔,他叔也被这个妖怪控制了?
还是被她用杀人的事儿威胁了?
一阵心惊肉跳后双腿一软,再也站立不住,倏地一跪,连饭碗都没来得及放下去,米汤溅出来,淋湿了他的衣襟。
“我不说,我对谁都不说,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别杀我……”
负霜冷笑一声,拿起书,慢悠悠地走出了厨房。
跪在地上的孙卫兵听见负霜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自己找地方睡觉,不许进房间。”
他仍然没有起身,呆呆地跪着,心乱如麻。
这下可坏了!
林霜被什么妖怪附体了,怎么办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她会吃了他吗?还是来跟他寻仇?总不可能是来报恩的吧,他孙卫兵只跟外界人畜结过仇,哪里做过什么好事儿?
苦苦思索良久,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是找叔和奶,但他们今天被收拾得那么惨,又怎么会干得过妖怪呢……
孙卫军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先向林霜低头,他不聪明,也不勤奋,但他会认怂。
腿上传来一阵刺痛,他这才发现自己还在跪着,想站起身来,却因腿脚麻痹而扑通一声摔个大马趴。
负霜进房间后就发现房间里焕然一新,床上也换上了新的棉被,她心情大好,决定今晚就不揍孙卫兵了。
她一点儿也不怕孙卫兵把她的事儿说出去,一来没人会信,二来孙爱军不会让自己落到外人手里,哪怕是公家手里也不行。
估摸着孙爱军已经想好了怎么杀了她,正好她也想好怎么解决他们了。
第二天一早,叫醒孙卫兵的不是诗和理想,而是负霜的鞋底子,孙卫军昨晚睡在灶洞旁边,滚得全身都是灰,看着邋遢极了。
“起来煮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