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爱军的事儿尘埃落定的时候已经七月底了,负霜都已经高考结束了,不出她所料孙爱军夫妻俩都没能逃掉。
孙爱军被判处死刑,范红劳动改造三十年,其他涉及相关案件的人也都一一受到了惩罚。
孙家其他人没有法律上的过失,自然也就没有法律上的惩戒,但他们能撇清一切吗?
钱桃花因为孙卫兵的死而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后就中风了,已经半身不遂了,支撑她活着的就是孙爱军的最后结果。
范红没被放出来,现在是范双喜在照顾她,可范双喜自己有两个年幼的女儿,再加上肚子里还有一个,还要做家务,又能花费多少心神照顾她?
再说了她跟钱桃花的关系可不算好,如今对方失了爪牙,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几乎是完全落她手里了,她能不偶尔落井下石?
负霜经常也会去看看她,毕竟她还是有个孙卫兵遗孀的人设在头上的,后面考大学也需要政审,她得维系自己的好名声。
当然每次见了她之后钱桃花就要一两天食不下咽这种事是不能怪在她头上的,谁让她是钱桃花最不待见的孙媳妇呢,也有可能是看见她就想起自己乖孙,触景生情?
现在继大孙子被小儿子毒死之后她又迎来小儿子即将被枪毙的噩耗,本就奄奄一息的钱桃花更是万念俱灰,但还是苟延残喘地熬日子。
负霜也不想她这么早死,每当看她快不行了,负霜就要自费弄点药给她吊命,对于钱桃花来说,死反倒是解脱了,她得活着受罪才行。
而且负霜还没拿到录取通知书,还不能离开这里,要是她现在嗝儿屁了,负霜还得磕头哭灵什么的,干脆就让她活着好了。
孙家日子着实不好过,这年头家庭成员的犯罪记录是会直接影响家人的,又是这种大罪,孙卫国的工作也被影响了,他只能回大队里上工养活家人,但大队里都对孙家人有怨气,自然不可能多么照顾他。
孙卫家跟丁艳艳也是经常闹别扭,丁艳艳已经显怀了,仍然坚持上班,心中早已有了去意,孙卫家也看出来了,所以争吵不休。
现在孙爱军的案子出结果了,她再没有顾忌,直接就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然后登报离婚,这年头登报断绝关系是被认可的,她甚至都没跟孙卫家打个招呼,孙卫家却摄于丁家的强势,不敢上门惹事,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范双喜留下来了,一方面孙卫国为人老实,也有一把子力气,能够养家,他们夫妻俩感情还行,二来这都快有三个孩子了,她走了孩子怎么办呢?她舍不得走,第三就是都结婚这么多年了,离了孙卫国她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人家了,凑合着过算了。
其他人没什么存在感,负霜也不太关心他们的后续,在二坝大队的任务算是告一段落了。
高考成绩下来,负霜再一次考了个市状元,她不用出去听也知道二坝大队的人怕是都在对孙家指指点点。
国人总是对状元有一种蜜汁崇拜的,负霜已经听到好几个人说她是文曲星下凡历劫来了,孙家就是给她的劫数,负霜一笑置之,并不理会。
她还收到了大队和公社乃至市里的奖金,因为她是知青的原因,钱并不太多,但足以覆盖她的一年的生活开销。
她毫不担心上大学的费用问题,这个年代上大学是免费的,并且每个月还会有补贴,再说了,有手有脚的,哪里就活不下去呢?
九月份开学季,负霜如愿以偿的来到首都医科大学报道,这是林霜穷极一生都没能来到的地方,现在负霜代她来了。
大学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拦住了负霜,“这位同学,你看起来很眼熟,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负霜抿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付霜!我叫付霜!”
没错,她现在叫付霜,高考前负霜通过九真争取到了原主的意见,改了名字。
既然要继承并发扬付家医术,那挂着付家仇敌林父的姓氏未免也太讽刺了,索性就从母姓,以付家最后传人的身份行医,擦去林家的痕迹。
听到熟悉的字眼,老者嗫嚅着念叨:“付霜,付霜……”眼睛蓦地发光,眼眶湿润,想要揪住负霜的衣袖,却又克制住自己的不当念头,他急切地询问:“那,那付仲珍、付云华是你什么人?”
负霜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眼眸低垂,“是外祖父和妈妈,他们已经走了很久了。”
老者似是受到刺激,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老泪纵横,让人看了就心生怜悯。
负霜见他年纪这么大,现在又似乎情绪激动,一把拉过老人的胳膊,一边扶着他一边按压穴位,帮助其平复心情,缓解身体上的不适。
不料这个举动倒是真的给了老人莫大的安慰,他含着泪看向故人后代,满心欣慰,看来老友后继有人啊。
他拍了拍负霜的手臂,轻声道:“好了,老头子我且死不了,丫头医术不赖啊,我是你杨爷爷啊。”
他拉着负霜慢慢走到路边的座椅上落座,亲切地看着负霜,明明红着眼,却嘴角含笑。
“……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去看过你,后来就被调走了,然后就是一段不太好受的日子了,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亲人、朋友、仇人都走了,就剩我一个糟老头子了,现在被放回来了,就来上上课,找点事儿做,也不能擎等着国家养啊。丫头,你呢?你给我讲讲你外公他们和你的事儿吧。”
负霜尽量轻描淡写地讲了一遍这些年的事情,但杨庐还是听得满脸是泪,负霜安慰了他好一阵,才将他送回到分配的宿舍里去。
杨庐已经七十多了,长寿对他来说好似并不是一种恩赐,而是惩罚,家人相继离世,恨得咬牙切齿的仇人也不在这个世界了,他只能一个人活在孤独里,回忆着过往的爱恨。
“杨爷爷,付家所有的医书和方子我都能默写下来,但是我没有真正地深入学习,也没有经验,现在学的也是西医,能不能麻烦您帮我看看其中有没有错漏之处,然后编撰成册公布出去,供学医的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