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树的声音慢慢变得哀婉而低落,透着心酸与无奈。
“小霜,爸爸找了你很久了,找着找着发现自己病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爸爸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你怎么也不回来看看爸爸啊,爸爸很想你,我给你攒了很多东西,都是为你准备的……”
负霜暗忖,这能做缺德事儿的人心理素质还都挺好,演技也不错,是能得奖的水平啦,有鼻子有眼的,活脱脱一个可怜父亲啊。
她清了一下嗓子,将病历本放回桌面,双手合拢置于桌上,无情地打断林树虚伪的忏悔。
“好了,别讲那些没用的,我救不了你,回家吧,想吃什么就吃吧,没多少日子了。”
骨瘦如柴的老人立时瞪圆了眼睛,眼球凸出,凹下去的眼窝和脸颊散发着不祥的衰败气息,他一下子站了起来,面孔狰狞,指着负霜质问。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救不了我?林霜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还对我怀恨在心?我明明打听到有一个跟我情况一样的病人被你救好了,用那个什么金针什么中药结合手术治好的,你明明能救我的!”
负霜抬眸看向他,眼神漠然,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可能会惹得负霜更加恼怒,又放缓语气,低声哀求道:“小霜,原谅爸爸吧,救救爸爸吧,爸爸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你一定能救我的。
爸爸现在真的很痛苦,食不下咽,还要忍受病痛,它整夜整夜地疼,睡不了一个好觉……
我有钱,我有很多钱,只要你治好爸爸,爸爸的钱就都留给你,爸爸一定悔改,爸爸跟你道歉,你要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爹被病痛折磨死而束手旁观的话,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他没有办法,患病以来几乎跑遍了各大医院,现在还是九几年,他甚至找到门路偷偷去港市求医了。
但是所有医生都让他回家过好最后的日子,无一例外。
好不容易打听到有个很厉害的国医圣手治好了一例胃癌中晚期的病人,他便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弄到她的号。
他满怀希望地前来求医,没想到这个国医圣手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如果这个女儿不救他,那他就真的只能等死了,无论如何他也得让她救自己。
负霜是真的不想救他,也是真的救不了他,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一字一字缓慢又清晰地吐出无比残酷的事实。
“第一,我叫付霜,不是林霜,第二,林树,我是真的救不了你,那个病人虽然是中晚期,但是他年轻,而你,既是晚期又年纪大,脏器衰竭,根本无法抵御针气,况且我目前行付家金针只能行六寸,你要是想活着,想被治好,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负霜故意拖长了声音,卖了个关子。
“你说,有什么条件,我一定都能做到,小霜,我不想死,你也不忍心看着爸爸死的对吧,快告诉爸爸,什么办法?”林树急切地盯着负霜,期待着最后希望的出现。
负霜弯了弯眼睛,感觉到心中郁气尽散,她声音轻快,不再卖关子,含笑打碎了他最后的希望:“我亲爱的爸爸,如果你能让姥爷,或是妈妈复活过来,那他们一定能救好你的。
我记得姥爷走之前就已经能行七寸金针了,妈妈走之前也对六寸金针得心应手,如果你能让他们复活,想必你这病就有救了。”
“哦对,不仅要复活姥爷,你还得把他被你折断的手给复原,要不然颤颤巍巍不灵便的手可没办法行针。”
形似骷髅的老人猛然感到彻骨的寒凉,看着自己唯一的子女对自己满怀恶意地咧嘴一笑,状似贴心地提供了一条最不可能的方法。
林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医院,他浑浑噩噩地走着,但脑子里却一直清晰地回响着负霜愉悦的声音:除了付仲珍和付云华,没人能救你。
他有钱!他明明有钱的!
凭什么那些穷鬼都能活到八九十岁,他一生汲汲营营,抛却良心,做尽了令人不齿的坏事,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财富,却还没享受几年,就深受病痛折磨。
他明明有钱,能吃香的喝辣的,穿绫罗绸缎,住豪宅别墅,现在却不能吃不能喝,期盼着有医院能收他,期盼着穿上病号服就医。
他明明有钱,却不得不折戟在六十出头的年纪,他不甘心啊!
可再不甘又能如何?他没办法复活前妻和前岳父,生死有命,终是一场空啊。
负霜没过多久就又听到了林树的消息,胃癌晚期,不能吃喝,活活饿死、痛死的,作为他唯一的子女,负霜得到了他的所有遗产。
看着数目挺大的财富,负霜不禁摇了摇头,再有钱又怎样,阎王爷可不会对有钱人就手下留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害了付仲珍和付云华,为了一时的微末利益,生生断送了自己的后路。
她将林树的钱全部以付仲珍、付云华和林霜的名义捐出去了,好歹为原主祖孙三人积累一点功德。
她不缺钱,刊发付家医书可是有一笔巨大的稿费的,只不过也被负霜设立付氏慈善基金会用掉了,但负霜自己还行医治病啊,还教书育人啊,还有研究药物的专利费用啊……怎么着也不会缺钱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