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负霜并不能仔细看清在场人的脸色,但她知道,此言一出江家众人脸色怕是会霎时失了血色。
她不顾他们的心情如何复杂,自顾自说道:“威国公与镇北将军等江家男儿在北疆为国为君抛头颅洒热血,自己家眷却不明不白地命丧平阳大狱,他们是否会为此仇恨大燕与陛下?继而倒戈相向?
偌大的平阳城,天子脚下,青天白日里,却莫名出现了一伙贼人,将被陛下打入大牢的江家妇孺悉数杀死,而陛下对此却无法给出一个合乎情理的说辞——”
季玉容脸色一沉,迅速站起身子打断负霜的话,忍不住低声叱问:“ 你,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负霜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执着地追问,非要得到一个答案:“大奶奶只需告诉我,威国公他们是否会因此与大燕反目?”
季玉容眉头紧锁,纵然心中惊涛骇浪,却还是顺着负霜的描述思量,凝神片刻后郑重其事道:“我知道段姑娘的意思,无非是想告诉我等,此番祸事有可能是北齐不怀好意设下的毒计,目的是想引发大燕内讧。
然而,我想告诉姑娘的是,即使我等妇孺一并被贼人害死,我公公与夫君等人也会为我们查明真相,他们定能想到这是敌人使出的奸计,必不会因此仇视陛下而让罪魁祸首得逞!”
“江家忠君爱国之心日月可鉴,绝不会因这起子下作阴谋而忤逆谋反,不论我等是否丧命,结局都不会如他们的意!”
负霜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是吗?那若是江宜萱历经追杀,终于艰难抵达北疆,以自身性命做保,信誓旦旦地告知威国公:江家功高震主,早已为陛下所不容,此番祸事皆源于陛下的猜忌和放任,灭杀妇孺的贼子为陛下默许……
便是威国公并不全然信任江小姐,那他真的不会对陛下有怨怼之心吗?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各位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惨死,陛下还敢信任远在北疆、手握重兵的威国公吗?
若是此时北齐铁骑卷土重来,威国公会放心将后背交给陛下吗?陛下又会同以往一般,源源不断地往前线送去军需物资吗?”
“陛下对江家没有全然信任,那江家又真的有这么信任陛下吗?江大奶奶您真的这么信任陛下吗?别的暂且不提,若是您真的这么信任陛下,又怎会默许我娘用我换出江小姐?”
负霜站起身,走到季玉容面前,伸出右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出一个短小的距离,由衷感慨道:“一点点细小的猜疑不信任再加上一点点细小的信息差,也许就足以惹出塌天大祸,江大奶奶,你以为呢?”
江二夫人一脸惊惶,呆愣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道:“不会的,不会的!宜萱不会这么傻的,她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蒙蔽,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被骗过去?一定不会的”
季玉容也没好到哪里去,脑子里浮现了各种可怕的猜想,她的双手已经微微发抖,面孔更是惨白一片,这一环扣一环的毒计,势必会将整个江家拖入深渊,连带着大燕来之不易的和平境况也会被打破。
季玉容上前一步,激动地握住负霜肩膀,瞪着眼睛质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事情不一定就会按你说的发展,你怎么确定你说的就是真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季玉容问完才惊觉掌下的骨骼是那样纤细,反应过来面前只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但她不敢掉以轻心,眼前女孩侃侃而谈,言之有物,更可怕的是她说的那些事情十分符合逻辑,未必就不会发生。
负霜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前世的剧情就是这么发展的,在平阳的江家家眷除江宜萱外无一幸存。
待江宜萱与段娘子遭遇几次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追杀后抵达北疆,在她的坚持下威国公与大燕朝廷产生了难以调和的矛盾,最终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负霜抬起手臂,一个巧劲挣脱季玉容的束缚,没来由地说了一句:“江大奶奶,您是否认为此次入狱,全系小人挑唆陷害,您江家半点责任也无?”
季玉容蓦地瞪大双眼,忐忑不安地等待负霜掀翻她的认知,她实在不知道自家究竟做错了什么,何谈通敌卖国?
江二夫人等得焦心,迫不及待地道:“你这小丫头就别卖关子了,知道什么倒是快说啊,可急死我了。”
负霜瞥了她一眼,平淡开口道:“容我提醒各位,各位是真的没有救过什么素昧平生的人吗?或者说真的不知道自家人有没有救过什么陌生人吗?”
这间牢房辈分最大的就是季玉容和江二夫人了,她俩面面相觑,均是一头雾水,又扭头打量其余女眷。
她俩的目光很快锁定了人群中异常显眼的一个女孩儿。
一众不明所以、左顾右盼的女眷孩童中只有她低着头摇摇欲坠,颤抖不已。
江二夫人脸色微变,瞋目道:“宜薇?你知道些什么?”
那名叫宜薇的女孩颤抖的幅度更大了,她怯怯抬起头,带着哭腔小声喊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只知道大姐姐她救了一个受了重伤的人,我真不知道他身份有问题,要不然我一定不会帮大姐姐瞒着的……”
季玉容错愕道:“宜萱?”
反应过来后她放缓语气:“宜薇莫怕,你快细细与伯母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