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霜出宫的时候已是接近凌晨,仍然是与江家妯娌二人一起走,只是现在的妯娌二人神色黯然,行尸走肉般挪动步子,顾不上长辈的架子了。
刚出宫门,负霜便打算与江家分道扬镳,径直离去,见负霜不打算与她们同行,江二夫人瞬间回神。
她面上的浑噩还未完全消散,但仍然固执地拉住负霜,语气复杂极了。
“孩子。”刚开了口,视线与负霜清凌凌的眼睛对上,便感到喉咙干涩,顿了片刻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喟然出言。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别的都暂且按下不提,现在天还没亮,你一个人回去着实危险,若不然还是跟我们一起回江家吧,便是再想离开,也等白天再上路。”
负霜还未来得及回答,旁听的季玉容就眼含厌恶地扫过来,语气不善地反驳江二夫人了。
“弟妹与她这等不敬祖宗、目无尊长的人多言什么?她何曾把你我这长辈放在眼里过?不孝不悌的奸猾之辈,你好心好意为她安危着想,焉知不会被她好心当做驴肝肺,继而反咬你一口?”
这话说得刻薄极了,饶是刚经历了三观重组的江二夫人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明明是亲生的母女,何以至此啊。
负霜在能不吃亏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立刻嗤笑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值得尊重的行为和品格,没有值得尊重的年纪和身份,古语有言:父不慈则子不孝,我且问问和善好人儿江大奶奶,你作为我生身母亲,可曾对我有过半点慈爱?”
负霜对上季玉容似是要喷出火来来的眼睛,继续开炮:“祖宗若是要怪,我私以为也是该先怪你,一则未曾好好照顾江家血脉,致使其流落民间。
二则知晓真相后不思悔改,反倒将祖宗仇敌血脉当个宝 。
三则为人父母,教养儿女实乃应尽的责任,养不教父之过,镇北将军为国御敌,教女不严尚且情有可原,怎的你精心教养多年,却养出了个差点拖着全族去死的惹祸精,还为着敌人之女硬生生将亲女逼出家族……
怪道老话说娶妻不贤毁三代,可不是吗,要是没有我,全凭你季玉容心意行事,江家还真见不到第三代。
至于好心当做驴肝肺,被反咬一口,江二奶奶,你看我现在不就正在被我救下来的人反咬么?”
江二夫人看这两人又掐起来了,只觉得有把电钻在“嗡嗡”地钻她脑门,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季玉容在这一天受到了太多刺激,心神剧震了一次又一次,加上无心饮食,又一直不曾休息,此时被负霜这就差指着鼻子骂的讥诮之言气到身子打摆,胸口处犹如被巨石重压,眼睛一翻,竟是直接倒下了。
负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道:季玉容真是人菜瘾大,明明说不过她,还非得一次次挑衅,每每气成那样也不长记性,也不知道是图什么。
负霜没好气地走上前,制止了江二夫人焦急地呼唤,一手握上季玉容的手腕,细细把脉。
怎么办呢?别说这是古代,哪怕是现代,气死亲妈也不咋好听啊,不好让原主真的背上一个气死亲娘的臭名声。
江二夫人眼巴巴地看着负霜把脉,片刻过后就听到对方没好气地一撇嘴:“没啥事儿,饿的!”
其实也有怒急攻心的原因,嘿嘿嘿,这锅该甩还得甩。
她怔愣着问道:“你还会岐黄之术?这也是你那神秘师父教的?”
负霜瞥了她一眼,自顾自忽略了这个话题,站起身拍拍衣摆,轻声道:“二奶奶快回去吧,江家我是回不去了,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有自保能力,我自问没做过亏心事,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只在乎江宜萱,并不需要我这么个冷心冷情的女儿,我也不可能按她的心意做事,道不同不相为谋,各奔前程算了。”
说罢,转身离去。
负霜到段家庄的时候已经天亮了,远远地就看到家里门窗大开,负霜心里有点着急,直接飞身下马。
武满仓正在院子里怔怔地坐着呢,他被负霜撺掇着去平阳城相邻的岳鹿城运送货物了,结果披星戴月地回到家,发现门敞着,妻子女儿不知所踪,院里地上还有老大一个洞。
正打算去问问邻居发生什么了,就听到马匹的嘶鸣声。
他一骨碌爬起来,看见负霜进来,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匆匆迎上去,“啪——”地一下拍在了负霜的背上。
“福双,你跑哪儿去了,你咋能在外头过夜呢,多不安全啊,你娘呢,她也不照应着你……”
负霜嘿嘿一笑,乖乖听着武满仓的絮叨声,顺从地被他拉到了门槛处坐下。
念叨着念叨着,武满仓突然一拍大腿,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布包,眯着眼睛打开来,里面是一串铜钱,他献宝似的递给负霜。
“你说的没错,这次帮着镖局送一趟果真是有油水,幸好我姑娘嘴巴会说,不像你爹,笨嘴笨舌的,碰到人就张不开嘴,看看,爹爹挣的钱,回头就给你扯块花布,你去年不是可想要大丫的那件花布褂子么,爹给你做!”
负霜笑着看着他,心里觉得有点可惜,段福双已经穿不了这花布褂子了。
他又想起来院里的大洞,埋怨道:“叫你搁家待着你不待着,你瞧瞧,院里被人挖了好大一个洞……”
负霜听他说了好半天,终于在武满仓将憋着的话说完了之后语出惊人地冒出来一句:“爹,我跟你姓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