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扈从被负霜无耻的说辞哽到语塞,还欲再同负霜理论,却被满脸痛色的燕景桓拉住。
只见燕景桓面色惨白,鬓边的冷汗颗颗晶莹,他表情狰狞,紧咬牙关,强行挤出字眼。
“走,快走。”
扈从有些傻眼,须臾间回神,小心翼翼地扶起燕景桓,想要把他扶到自己的马匹上。
负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的动作,并不阻止,却在他们即将上马之时猝然发声:“想跑?晚了。”
旋即振臂高呼:“众军听令,预备,敌袭,预防火攻!”
燕景桓及其扈从被她突然的高喝声惊到怔愣,随后更为惊奇的一幕就出现在了眼前。
正常情况下突然被通知被火攻敌袭的军队是怎样的?
燕景桓脑子里只有一句弹幕在不停循环:反正不是眼前这样的!
他似乎忘记了疼痛,也管不住有自己想法的下巴,满眼茫然地看着负霜的队伍有条不紊地备战。
他看到负霜警示过后,负霜身边的那个屠夫家男人婆立刻也高呼传令,随后隔一段队伍中便有一人洪声重复,接着所有听到命令的兵卒原地准备,神情严肃但毫无惊慌之色,甚至都没有多余的哄乱声。
他们自行军包裹中抽出毯子,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毯子极为坚韧,倒上水之后被披在甲胄外面,面庞也裹上吸满了水的面巾,燕景桓甚至还看到有士兵不知道从哪里掏出裁剪合宜的足套套在马匹脚上。
这些操作行云流水,似乎演练过千百遍,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所有人已经装备完毕,目光炯炯地盯着武福双,只待她一声令下,便随时能冲锋陷阵。
燕景桓从没有像此刻一般觉得自己小看了眼前这个女人,饶是他才来镇北军没多久,却也知道这支队伍是武福双一手操练,不论严寒酷暑、风吹雨打,都日日训练。
当然有坚持不下去的,不是转去了其他将领的手下就是死了,也有说酸话的,比如说退出去的兵卒和其他没有严格训练手下小兵的将领,甚至他自己曾经就是嘲笑武福双爱装相、天天没事儿找事儿的一员,可在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是他们格局小了。
燕景桓恍惚间想起前段时间无意间听到底下小兵聊天时所说的,武福双手底下的兵死亡率最低,那个小兵不无艳羡地说:“武将军那里累归累,可多流汗就少流血,就算她管得严,这不许那不许,可总归小命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俺也能去她手底下就好了……”
震惊过后便是深切的骇然,陡然间,他感觉到了自己背后的寒意,同这样一个人作对,真的是明智之举吗?
负霜不会给他反思己过的机会,楚定淮也不会。
负霜一行刚准备妥当,便见到入口处人烟喧嚣,有燃着火光的箭矢凌空射来,手下的士卒不仅不慌乱,反而脸上洋溢着跃跃欲试的神色,负霜一声令下,便立刻掉头动身,分工明确,有组起盾牌的,也有哈哈大笑着往前冲的。
负霜就无奈地看见曹大牛脸上浮起兴奋的潮红,举着砍刀就往前跑,一边大步冲刺,一边扬声喊道:“冲啊冲啊,我要升官啦,校尉!校尉!校尉!兄弟们上啊……”
更让负霜无语的是燕景桓的扈从见势不好,一把捞了燕景桓就往出口驶去。
负霜头往后一仰,不解地眯起眼睛攒眉蹙额道:“他干啥往那边跑?楚定淮剩的兵力不多,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把人都放在入口,不正说明出口有陷阱?只听说过狗随主人,没想到下人也是啊!都不动脑子的吗?”
果然,没过一会,入口处厮杀得正酣,就听到出口处爆出一声巨响,接着冲起了漫天的火光。
谷底的地上应该是事先填埋了一些燃料,火势蔓延得极快,以滔天之势向入口处袭来。
负霜一枪穿透两个敌兵的胸膛,百忙中抽空瞥了一眼伴随着浓烟滚滚的火光源头,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声:“好了吧,这下真芭比q了吧,还是双重意义上的芭比q!”
接着不再分出心神,专心于眼前的战斗。
楚定淮一边关注着前方的战况,一边死死地咬着牙关,握起的拳头上青筋暴起,衬得肤色毫无血色,恍若活死人一般。
“上!逃兵格杀勿论!”
楚定淮抽出佩剑,一剑削去一个被负霜方悍勇气势吓得掉头逃窜的小卒的头颅,喷涌的鲜血溅在脸上,原本俊秀的面庞显得格外惊悚。
“务必要将他们拦截在谷内,不可放过一人!”
他远远地看见冒出的浓烟,畅快地哈哈大笑,笑了一会之后又豁然变了脸色,颇有些可惜意味地嘬起了牙花子,遗憾于负霜的队伍没能按他估计的那样行进到靠近出口的位置,布置得最好的地方没排上大用场。
心底的疯狂念头在叫嚣,武福双这个贱女人,碍了他多少事,她手底下的队伍又是镇北军的一大杀器,前前后后蚕食了他多少兵力?
就算他楚定淮虎落平阳,可能没办法谋出一条生路又怎样?死也要拉这些贱人做垫背的!
烧吧,烧吧,只要将武福双等人拦在谷内,没多久他们就会像他吃过的焖羔羊肉一般,皮软肉烂!
瞧瞧这山谷,像不像一个巨大的焖烧窖,而这些碍眼的贱人,就是不值得一提的两脚羊,全都得死。
想着想着,楚定淮的脸上又浮起得意的笑容,一直默默偷瞄他的江宜萱颤抖不止,暴露出来的脖子、手腕布满了淤青、牙印,这些伤痕日复一日地叠加累积,已经到达了可怖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