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第脸上的困惑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的恨意和滔天的杀气。
到了这一刻,无谓什么后果,无谓什么人情,更无谓什么宗门间的利益关系。
抛却一切外在的身份、地位,他只是个父亲,一个普通的、要为女儿报仇的、有些护短的父亲。
公孙第抬手结印,一柄黑沉如凡铁的剑,慢慢在空中显出行迹。
此剑外形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丑,可它的威势却并没有因此大打折扣。
没有剑气和灵气的光芒,没有亮眼的材质,更没有炫酷的外形。
可这些丝毫没有减少它给在场众人带来的震慑之感。
见到这剑的一瞬间,所有人为之一震。
有人倒抽一口凉气,还有人惊呼出声:“太明剑——”
太明剑是绝世神兵,太明宫始祖便是依托它而创办太明宫,之后它一直作为镇派至宝留存至今,亦是四大宗门所拥有的伪神器中唯一的一件杀伤力巨大的兵器。
它便是太明宫宫主公孙第资质不甚出彩,门人亦不甚拔尖,却依旧得以跻身四大宗门之位的重要依仗。
太明宫与其他三大宗门不一样,它的宫主之位是世袭的。
由于修者生育能力低下,并不是每一代都可以生出后嗣,同时即使生育出子嗣,血缘后嗣的资质也是一门玄学,于是每一届太明宫主都会在上任后收一众弟子。
若有后嗣,则弟子们鞍前马后,效忠于太明宫传人。
若无后嗣,则太明宫宫主选定最优秀的弟子收为子嗣,用独门秘法使其得以驾驭太明剑,并赐公孙姓氏,确保太明宫一直归属于公孙氏。
这是公孙第最强的底牌了,可大招的释放必然不会毫无限制,祭出太明剑后,公孙第肉眼可见地萎顿,就连鬓边的头发都白了一缕。
太明剑的使用需要使用者有与之并驾齐驱的强大能力,否则就需要用精血寿命补足差距。
鸿尧心中喟叹,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
其他人也如是想着。
明书脸色剧变,震声道:“不可——”
话音未落,公孙第便驭使着太明剑朝地上被捆住的裴序削了过去。
负霜见势头不好,连忙撤走了自己的绳索法器,法器损坏一件就少一件,且用且珍惜。
鸿尧注意到了负霜的小动作,蓦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小玉瓶,然后无语地摇摇头。
剑气轰鸣而下,秦舒与明书等人势必不能看着裴序就这样死在愤怒的公孙第剑下,同时他们也清楚太明剑的威力。
一声呼啸,万剑宗众人拼命放出各种防御法宝,同时运转灵力,护在裴序身前。
并非是要包庇裴序,而是不能在众人面前任由外人对己方弟子喊打喊杀,维护宗门尊严是他们的义务。
就算裴序罪大恶极,也应两方交涉后定下处置办法,而不是这样上来就杀。
负霜和鸿尧在一边瞪大了双眼,目不暇接地看着一个又一个防御法宝不堪重负,在空中支撑不住,爆裂落下,失去所有灵光。
就像是烟花一般,法宝们无奈地悲鸣一声,然后完成使命,走向终结。
纵然万剑宗诸人人多势众,修为也多超出公孙第一截,但还是抵抗得艰难。
他们扔出的法宝一个接一个地报废,却顾不上心疼,因为费心支撑起的防御结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两方一时间僵持住了。
这是负霜第一次见识到太明宫主的全部实力,默默与自己比对了一番,发现还行,勉勉强强能打得过。
公孙第见局势如此,狠了狠心,高高扬起右掌,就要往自己胸口打去。
明书死死咬着后槽牙,见到公孙第的动作后眼皮狠狠一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恼火至极的质问。
“公孙第,你疯了吗?我们又没说不处置他,你竟然还要用上心头血?何至于此啊!”
公孙第也在犹豫,毕竟修士的心头血非比寻常,代价太过昂贵,他也有些迟疑。
即使是这样,在听到明书的质问后他也还是一脸坚定,语气强硬而又不善。
“明书,本宫主多年不亮剑,你们便当我太明宫是人人可欺的软柿子了吗?往日里憋屈吃亏,我为了太明宫和夏儿着想,一再忍让,并不多做计较,可你们竟然欺我儿至此!
什么处置?我若是不雷厉风行,难道你们商量后会按我儿说得那样,让我将裴序狗贼挫骨扬灰,神魂投入万鬼窟受尽折磨吗?
他若不得如此处置,怎能弥补我儿所受之苦?若是人人群起而效仿,我太明宫怎得安宁?
你们休想粉饰太平!想拿一点不痛不痒的处置敷衍我儿,没门!”
明书劝慰的话语就这么哽在了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憋得难受。
扪心自问,他们会让裴序受那样的惩罚吗?
必然不会。
裴序是宗门看重的优秀弟子,公孙既夏又没有真的被杀死,充其量也就是个杀人未遂。
便是要处置,大概也就是关个几百年几千年,或者去魔境边境戍守个几百年,也就作罢了。
若是按照公孙既夏的要求来,那不仅让万剑宗损失了一位优秀弟子,还对宗门声望造成巨大的打击。
他们是绝不会准许太明宫那样处置裴序的。
明书思量片刻,正欲开口再劝,却被公孙第无情地打断。
“夏儿当年要嫁,我拦她不住,无奈点头了。
儿女都是债,女儿大了我管不住她,我认,可我再管不住也不能不管她。
没想到我一时放任,差点害了我的夏儿,若是早知今日之事,我便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不能看着她落入火坑!”
他气红了眼,一字一句控诉着,说到激动的地方还哽咽了几下。
“是你们,是你明书掌门笑着说会好好待她,是你秦舒仙尊上门求亲,为裴序说项,我才忍痛让夏儿出嫁的。”
“她出嫁后我太明宫为你们万剑宗马首是瞻,好处没得多少,不堪的名声却是愈演愈烈,这些我都忍了,所求的不过是我儿安好。”
提及往事,公孙第满腹委屈,百年来伏低做小,惹了一身臊,竟然连女儿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证,念及此,他愈发愤恨。
“裴序狗贼狼子野心,不知是对我儿哪里不满,竟然要痛下杀手。
他不是手下留情,那剑是真真地刺中了我儿心脏,夏儿没事是她福大命大,抑或是有贵人相助,与他何干?
若此次轻轻放过,那我儿受到的伤害又该如何?
你们不去想如何惩治恶人,却想让我们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白日做梦!”
公孙第毫不迟疑,斩钉截铁道:“我太明宫不缺这点赔偿,我就要他裴序死无葬身之所!
今日,你们同意便罢,不同意我也决计不会妥协,太明宫就是要跟你万剑宗作对又怎样?是生是死,各凭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