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假话,床笫之间的孟加益的确说过这话,甚至他还拉着谢同光的手,戏谑地告诉他肾脏在哪个位置。
只是,男人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孟加益在做完手术后脱离了危险,但他醒过来之后并没有像负霜猜想的那样发疯、不愿接受现实。
现在孟家只剩一个完整的人了——孟父。
孟父将家里的孟母留给护工照顾,然后自己陪伴在孟加益的床前。
孟加益醒过来后不哭不闹,等能说话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你那个提议,我同意了。”
对上孟父诧异的目光,他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后便再无一丝额外的情绪。
孟父也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了。
周芳芳怀孕后孟父一边高兴于这个孩子的到来,另一方面经济上也着实有点捉襟见肘。
去年因为孟加益的事儿他和孟母提前办了退休,他们这种老职工的退休待遇很好,哪怕提前退休导致退休金减少,也还是够用,况且当时的孟加益的收入也很可观。
可后面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赞助儿子买房买车, 孟母生病入院,孟加益的收入又大不如前。
不仅如此,孟母这边需要请护工,周芳芳那边也得养得精细一点,处处都要花钱。
为了省下那明码标价的二十万,他就想了个主意。
让周芳芳嫁给孟加益。
这样的话孩子也有了正经的出身,他保住了颜面,儿子也多了块遮羞布,以后他不在了,这孩子也有大儿子照顾,二十万省下来了,他们家还能直接多一个劳动力,有了周芳芳的话,说不定护工都能直接辞了。
这对周芳芳来说也不亏嘛,哪怕他家加益变成现在这样了,配她也绰绰有余,这不皆大欢喜么。
但是这个想法一说出来,孟加益就表现出了非常抗拒的态度。
这也不能怪加益,确实有点委屈,他两边哄着,但也没个结果,事儿就这么僵住了。
现在孟加益松口了。
孟父思考了一下,决定回去问问周芳芳。
不是他看不起孟加益,而是之前提出来的时候周芳芳就不太情愿,要不是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列举出嫁给孟加益的种种好处,周芳芳怕是根本不会点头。
可现在这些好处也没了。
孟加益这身体现在既干不了重活儿,又不能再上手术台了,一个搞不好余生都得病歪歪的,这种情况下,周芳芳那个现实的村姑怎么可能同意。
想到这里,孟父心中一惊。
坏了,孟加益不中用了,万一周芳芳还要他出二十万可怎么办?
孟加益躺在病床上,并没有看到孟父变化莫测的表情,但迟迟没有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孟加益不得不忍着内心的屈辱,为自己增加砝码。
作为一个医生,不用孟父或者主治医生过来告诉他病情,他单是看到包的像是粽子一样的双手,就知道情况不妙。
肚子上的伤不妙,手上的伤也不遑多让。
强行按下心底的怒气和恨意,他扯着嘶哑的嗓子,讲着苦涩无比的事情。
“爸,我最值钱的是我的脑子,就算上不了手术台了,我也还可以看诊,收入不会低,而且,我有房有车,这样的条件算是很不错的了。
我到底算是这孩子的亲哥哥,血浓于水,你如果连我都不放心,那还能放心谁呢?”
这算是戳中了孟父的软肋,他年纪大了,万一哪天走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能指望谁?
周芳芳这个亲妈可是愿意把孩子卖二十万的,这样的妈好像不太指望得上。
孟父心中迟疑,最后试探着说道:“那我去问问芳芳?”
闻言,孟加益心中屈辱更甚,心中不由地涌出了一股子悲哀之情。
他怎么就沦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谢同光,都是谢同光!
要是没有谢同光,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他还是那个年轻有为的医生,周芳芳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有资格挑拣他?
万千情绪统统转化为强烈的憎恨之情,他倏地睁开眼睛,扯着嗓子喊道:“谢同光,谢同光,爸,请律师,让谢同光把牢底坐穿!”
他其实多虑了,谢同光穷得叮当响,不可能付得起赔偿金,孟父当然没有跟他和解的可能。
孟父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强行打起精神,支撑着老迈的身体去找周芳芳。
周芳芳当然不愿意。
孟父这把年纪了,说不定哪天说走就走了,如果她真的嫁给了孟加益,等孟父一死,她和孩子就只能依靠孟加益了。
可孟加益靠得住吗?本来就不是多有良知的好人,现在更是连身体都坏了,自己还不如拿了二十万拍拍屁股走人,最起码握在手里的钱是实实在在的。
“我不干,孟老板,我们之前可是讲好的,我本来都退一步了,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要是按你讲的来,这买卖我亏大发了。
我要是生了这孩子就走,我还能得个二十万,要是嫁给他,一毛钱都拿不到,还得给你们家看孩子,还得照顾他这个病人,我不干。
你现在讲的好听,什么结婚之后你们家的一切都是我跟这个孩子的,可真到那时候才不一定呢,现在你这个亲爹都不愿意给我们娘俩一个保障,难道我以后要等你大儿子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对孩子好么?”
孟父挑起一边眉毛,耐心诱哄:“加益不会亏待你们娘俩的,你相信我,我还能害了我自己的小孩么?”
周芳芳轻轻抚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坚定道:“我不管,反正我不嫁他,要么孟老板你就把该给我的给我,要么你就想其他法子。”
说完,便不再理会孟父,施施然回了房间。
孟父站在原地,只感觉自己一脑门官司。
这还能有什么其他法子呀,她又不愿意嫁给孟加益,那不就只能出这二十万了么。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孟父神色严峻,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个大胆的念头,越想越觉得紧张,不由地在地上来来回回地搓手踱步,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