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过得去呢?过不去的。
负霜眯眼瞧他,听着这个以踏实心眼好着称的老实人在不停地渲染着自己行为的正当性和负霜老是翻旧账的小心眼儿。
看着看着,负霜突然开口:“是牛栋梁给你出的主意吗?他让你怎么对付我?”
牛栋梁在昨天带着冯小冬回京了,杜有德养伤的这半个月里肯定见过牛栋梁不止一次。
作为八百个心眼子的拥有者牛栋梁会给他出什么主意呢?
杜有德被负霜问得心中一紧,正想腆着脸说一句 “没有的事儿”,就被负霜迎面的一拳打得后退好几步。
被捶的几欲吐血的杜有德懵逼极了,刚想悲愤地质问,就见到负霜慢悠悠地、一步步地向他走来。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缓慢步伐,却像是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口上,“咚咚咚——”震得他脑袋里混沌一片思维都开始僵硬了。
渐渐地,他好像不太受控制,眼睛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只顾着死死盯住负霜的嘴唇。
负霜弯了弯嘴角,嘴边的一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接着,那不那么鲜艳的唇瓣轻轻张合,悠远空灵的声音响彻周身,传达了负霜的命令。
“告诉我,牛栋梁说了些什么。”
杜有德的思维像是被困在了另一个世界,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牛栋梁?牛栋梁让我要回他给我的钱,让我哄着陶负霜复婚,或者把陶负霜逼疯,逼疯了就能收回儿子和钱……”
负霜心下了然,陶负霜前世的遭遇果然不只是拜杜有德所赐,那后来生生饿死陶负霜的这个计划有没有牛栋梁的影子呢?
算了,不管有没有,都按共犯算好了。
……
负霜速度极快地完成催眠,争取在长青午睡醒来之前结束。
伴随着一个响指,杜有德清醒过来,还没明白当下的境况,就被负霜踹出了门,接着便是被大力合上的门板。
杜有德摸摸鼻子,感觉自己又碰了一鼻子灰,心有不甘地低低咒骂了两句,便悻悻走了。
随后负霜在一心照顾长青和调养这具身体之上。
大约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傍晚,根婶便火急火燎地来报信了。
杜有德把人给打伤了。
根据根婶说,杜有德离婚后脾气愈发暴躁,不是今天跟工友起矛盾就是明天跟室友打架的,甚至这一次喝了酒之后还跑到厂里闹事儿,差点把厂里的干药材给点了,还将前来制止他纵火的车间主任胖揍了一顿。
突然暴躁的杜有德当然不是什么性情大变,不过负霜也没有做多少手脚,不过是一点简单的心理暗示,让杜有德活得随性洒脱一点、诚实坦率一点而已。
负霜听得忍俊不禁,心下快意无比。
风水轮流转啊。
前世里长青被送走后,陶负霜与杜有德常常闹矛盾。
许是觉得家里哭闹不休的陶负霜太烦,杜有德没耐心应付,就总是在外喝酒。
这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多的酒馆饭店大排档之类的店家,便是有也不是杜有德能消费得起的,因而他只能在一些玩得好的同事家里吃吃喝喝。
当下的厂子里效益不太好,又因为改革开放,第一批下海的人已经吃到了甜头,所以厂子里的工人们人心浮躁,便滋生了打牌吃酒等一系列的休闲活动。
常常是一大桌子的药厂工人喝酒吹牛,其中也有一些以贴【近工人生活,了解工人思想】为名义的药厂领导阶层,其中就包括了这个车间主任。
杜有德在酒桌上一边控诉陶负霜的无理取闹,一边表现出委屈隐忍的模样,满桌的工友领导便为其打抱不平,对陶负霜也没个好印象。
等杜有德喝得醉醺醺的,就回来找茬,动辄殴打陶负霜。
陶负霜忍不了了便向外人寻求帮助,现下不像后世,这时候的人与人出现了矛盾的话很少会有直接找警察寻求帮助的,大部分都是找单位领导反映。
故而单位领导能管的事儿其实很多,大到厂里事务,小到工人家庭琐事,人们都秉承着有事儿找领导的准则,陶负霜也不例外。
任何时代的男性都更愿意与男性共情,身为杜有德直系领导的车间主任自然也是如此,他更愿意站在杜有德的角度上和稀泥。
他对陶负霜身上的伤痕视而不见,反倒劝说着诸如【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之间要包容】、【男人在外交际,喝醉酒了不清醒做点错事儿是很常见的】之类的话。
他又怕陶负霜找妇联,便压着杜有德委委屈屈地道歉,最后再说一句【要不是你平时把他逼得太压抑自己了,怎么会让他借酒消愁呢?】
负霜把长青背在背上,便跟着根婶前去【善后】了,杜有德的亲人大多都死在当年的那一场灾害里了,所以要报信儿的时候便只会想到负霜。
看吧,这时代就是这样,哪怕负霜与杜有德离婚了,可在外人眼里,与之育有一子的负霜还是杜有德唯一的能管事儿的亲人。
不过负霜确实想去看热闹来着。
到了药厂,平日里一到天黑便人去楼空的厂房里现在灯火通明,还不断地有人在往厂子里走,脸上不是拧眉沉思的严肃表情,便是兴奋咧嘴的吃瓜人专用表情。
还没进去,就听到车间主任“哎呦哎呦”的呻吟声和暴怒的杜有德在与人对骂。
“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你以为你多牛逼啊,哼,前年和去年克扣我们的补贴,再往前估计这样的事儿也没少干吧,你就是欺负咱们贫苦工人!”
“我什么时候克扣你们补贴了?你说话要凭良心!”
“你要是没贪污,你家里那台电视哪来的?当点小官就这么贪,眼皮子浅成那样,你是人民里的害虫……”
负霜脚步顿了一下,无端地觉得有点可笑,原来未来将会拿行李箱装钱往京城送的杜有德也有这么憎恨贪官污吏的时候呢?
他是真的恨这些贪官蠹役还是恨自己没有没有贿赂贪官的能力?亦或是恨自己不是拥有权力的那个能贪污的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