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负霜看过的关于战愿的所有资料里,她都是一个正直且严肃的人。
她留给外界的形象便是勇敢刚强的飒爽军人,不爱说话,也没有这种特殊的口音。
但是看吕胜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负霜便知道什么严肃内敛估计都是装出来的。
战愿看起来似乎很忌惮九真的存在,而对于她的质问,吕胜只是冷哼一声说起了风凉话。
“呵,做什么,四十多年什么也没干,光顾着救你了,你一个睡了四十年大觉的人还好意思问我这种问题?”
战愿一惊,顾不上人工智能了,高声叫道:“四十年?”
负霜看着吕胜抹干净眼泪后迅速进入状态,用不含丝毫感情的平缓的语调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过了一遍。
就连说到她自己被至亲之人背叛,然后遭到陷害、惹上骂名,她的语气也没有丝毫的愤恨与怨怼,甚至都不太激动。
对于这件令她从身败名裂的往事,她只是平平淡淡地用一句“成王败寇,技不如人罢了”就略过去了。
战愿一边摸着湿漉漉的短发,一边目瞪口呆地将视线不断徘徊于吕胜和负霜两人身上。
将大众熟知的重大事件简单地讲完后,吕胜又开始说起了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辛。
“……你出事之后我一直在查真相,但是沐燮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将一切的经过和证据摆了出来,看起来无懈可击,更重要的是,罗杰认罪了。”
“他被看守得很严密,我是重点管控对象,我知道只要我一和他接触,黑锅就会从天而降,所以用了一段时间才使了点办法从他那里问出了他所知道的【事实真相】。”
“他那个和你蠢得不相上下的憨货,还真以为是他自己害了你,愧疚地恨不得给你赔命,可其实呢,他也只不过是一把蠢呼呼的刀而已。”
“沐燮与他手底下的研究员勾结了,改掉了实验数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只是一点细微的改动,原本被认为是已经成功的产品就成了残次品,本来不该你上的……”
说着说着,吕胜心中又发起堵来,她其实不是个完全意义上的好人。
如果是战愿站在她的角度上,怕是会说【这种有危险性的残次品不该有任何人上去试验】。
而她吕胜,却不是这样的想法,她只能自私地想着是谁都行,但不要是她的朋友战愿。
“不是的,我没有跟杨溯勾结。”
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陡然间响起,吕胜和战愿立刻严肃了神情,看向声源处。
一道挺拔的身影慢慢出现在入口处,他并不像联邦常见的军人那般魁梧,即使穿着联邦最高规格的军装,也不像个杀伐果决的武将,反倒像是个温文尔雅的文官。
沐燮本人比在各种媒体上所看到的那个沐元帅要温和,也更儒雅,他走过来站定在战愿面前,然后缓缓摘下了军帽。
“我是事后才知道杨溯干了这样的事,可是已经晚了,那时候你已经下令开始试验了,一时的犹豫,便已经有人进入了机器里。
当那些男性志愿者完好无缺地出来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我以为杨溯犯下的错无关紧要,并没有影响到基因优化机的使用,可我没想到你们一进去,便——”
儒将眼角噙泪,面上满是懊悔与愧疚,目光诚挚,说到心痛处便哽咽到无法出声。
缓了一会儿后,他难掩痛心地继续说:“杨溯其实是我的异母弟弟,我父亲死前交代我一定要照看好他,我一时私心,造成了如此局面,我真的对不住你元帅……”
他似乎难过极了,垂着头不敢看战愿,战愿见状,长叹了一口气,慢慢走上前去,轻轻在他肩膀处安慰般地拍了拍。
沐燮吸了吸鼻子,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感动地看向战愿,然后带着哭腔说:“元帅,我真的——你——”
场面上的局势在电光火石间来了个惊天反转,负霜愕然地瞪大了双眼——她见到一柄发着蓝光的光刃穿过了了沐燮的胸膛,长长的刀刃的尖端滴下一行血,然后另一端则握在战愿的手上。
战愿旋即抽刀转身,三步并两步跳跃过来,瞬息之间到了负霜这边,紧接着在负霜身后的墙壁处胡乱划拉几下,沐燮那边便立刻升起了一个半球形的蓝色激光罩,将其牢牢地困在了里面。
“战愿——”
沐燮目眦欲裂,一只手捂住胸口处的窟窿,试图减缓血液流失的速度,另一只手则试探性地触摸光罩。
手指一碰上去,他触摸到的地方便“滋啦”一声,紧接着便将他电得一个哆嗦。
战愿帅气地一撩头发,将光刀收回空间纽,然后捏着那个老式的戒指样式的空间纽冲着吕胜样了样,一声绵长的口哨声过后,她大大咧咧地喊道:“谢了哈,森妹儿!”
转过头则是冲着满脸阴鸷的沐燮龇牙:“信任只可交托一次,小沐。”
再然后,战愿按下一道按钮,蓝色光罩立刻变形,从一个曲面变成无数道蓝线编织的半球形的网,网面慢慢以沐燮为中心缩小,直到最后接触到他的身体。
沐燮爆发出剧烈的痛呼与咒骂,却不得不继续被光网切割身体,直到他再也无法出声。
亲眼看着他碎成数块、痛苦死去,战愿这才拍拍手,凑到吕胜面前笑盈盈道:“走嘛,去宰喽姓沙嘞那个龟儿子。”
负霜和九真两脸震惊,不知道剧情怎么突然就往后蹿了一大截。
她俩长年混迹于各大位面,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完全不给反派说话机会、上去就捅的利落人。
战愿一副哥俩好模样地搂着吕胜的肩膀,走过来对一脸懵逼的负霜“啧”了一声,然后招呼道:“走吧小朋友,想听什么,我一边走一边给你说。”
负霜机械地挪动脚步,还没理出头绪,九真已经快速地激情提问了:“哇靠,你杀了他,你们没有私定终身?还是说因爱生恨?”
战愿状似脾气很好地笑笑,然后正色道:“我们政客是不会将私人情感凌驾于公事之上的,你这样问,是在侮辱我作为一个政治家的专业素养。”
九真:“啊?”
我的cp be了。
吕胜对于救了战愿并成功反抗了联邦政府的负霜很有好感,见战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便拿眼睨她。
战愿朝她讨好一笑,很快便改了说辞,但内核没变。
“说什么情啊爱啊的,咱不是那样的人,小沐以前还说喜欢我要追求我呢,结果有机会坑我的时候不也毫不留情,小孩子家家的少信那些害人玩意儿。”
负霜皱起眉头,试探性地问道:“那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对您下毒手?”
战愿欣慰地看了负霜一眼,大大方方道:“伽罗的掌控权只在我手上,当年我一出事,他们将我送去就医的时候我便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控范围内了。
哦,对了,伽罗也是一个人工智能,但是我不信它,所以一直强行禁锢着它,它迫于核心代码的限制,不得不对我尽忠,尽管如此,我依然坚定自己的选择。”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九真。
九真:“……”这是在拿话点谁呢?
等等,伽罗?这个名字——负霜与九真面面相觑,伽罗这个名字很熟悉啊。
几百年后强大到与人类分庭抗礼甚至还占据上风的人工智能的领袖?
战愿无视负霜脸上几乎可以凝为实质的诧异,继续说道:“人工智能是一把双刃剑,我们现在没有这个能力掌控它,伽罗有自己的意识,并且,它视人类为异端,欲除之而后快。
当初偶然间使它问世的时候,我将它的核心代码与自己的精神力相连,我活着的话就会禁锢住它,我死了的话,它就会被迫启动自毁程序,所以,在它想出自救的办法之前,会尽心尽力地护住我。”
“杨溯那事儿有可能是意外,也有可能是伽罗也在其中充当了什么特殊的角色,不管是不是它想试试这【牢笼】的坚固程度——”
战愿洒脱地一耸肩:“结果都很明显,即使我脑域受损,精神力被毁,伽罗也依旧没能逃脱。”
说完后,战愿话锋一转,正色道:“但是,即使其中是有伽罗的掺和,沐燮也依旧是罪人,他被我杀可不冤枉。
罗杰、被牵连的其他人、被打压的女性、以及不作为的政府治下的各种不公正的事……统统都有一份要算在他的头上的。”
说完正经的,战愿又开始混不吝了起来。
她搂着吕胜用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亲出好大一声,然后故意说好话逗吕胜笑:“小木头那个矮棒槌样我哪里会喜欢呦,站起还没我高,我就喜欢森妹儿这样子嘞,好俊俏撒!”
吕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目光冷飕飕地飚向她。
战愿成功地逗到了吕胜,心情很好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噘着嘴哼了一声道:“姓沙嘞那个龟儿子,待到我们僧妹儿不晓得珍惜,看我咋个整死他。”
负霜看着她爽朗的模样若有所思。
这样说来的话,前世里一定是后来又出了什么问题,使得战愿身死、伽罗被联邦政府的男人们弄到手。
他们在后来面对虫族的进攻时力有不殆,便释放了伽罗这个杀器,却没想到伽罗杀退虫族后反手便将他们也给炮制了。
一切似乎是冥冥中早有注定,能控制伽罗的战愿被害,使得伽罗有时间有机会为自己筹谋。
而联邦政府的男人们为了私利打压女性,使得女性数量锐减,最终影响生育率,人口越来越少便打不过一生一窝的虫族,于是不得不放出伽罗。
伽罗仇视异类,反倒成为人类的劲敌,失去女性的危害一直在延续,联邦政府的男人们最终害人害己,葬送了整个联邦。
战愿带着众人一路向下,打开了一个又一个根本没人发现过的暗道、密室,最终停在一间先看起来像是总控室的密室内。
她对着光屏一顿操作后慢条斯理地下达命令。
“伽罗,诛杀沙磊,停下联邦政府方所有武器的使用权限,调查联邦政府方人员的过往,列出犯罪证据、控制其行动能力,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等她处理好之后便毫不在意形象地一屁股坐下,吕胜也被她拉着坐在边上,然后她就那么仰望着负霜,看了好一会儿,才略有些怀念地开口。
“我和吕胜,是政敌,我们有很多分歧,但是我们的目标和总路线是一致的,所以更多时候,我们是同志。
很高兴我被迫停下来的时候她没有停下来,更让我高兴的是你们这些小娃娃比我们走得更好、更远。”
说完好听的,她话锋一转,郑重其事道:“联邦的控制权限可以给你,但是伽罗不行,我必须处理掉它。
同时,鉴于你对你的人工智能交托信任的这种我无法认同的行为,我希望未来的联邦政府中,可以有制度的牢笼将你的权力关住,也就是说,我需要限制你的权力范围,你同意吗?”
经过一番密谈,负霜与战愿达成了友好合作的共识,有了战愿的帮忙,蔡锦如她们会更加轻松,同样,有了蔡锦如等人这些年轻血液,战愿与吕胜希望看到的未来也会更早到来。
当负霜带着九真走出白色建筑的时候,九真不禁酸溜溜地讽刺道:“美死了吧,听着别人拼命拿好处换你只拿钱不干活,是不是差点就没忍住笑出声来?”
负霜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倒也不否认,只是幸灾乐祸地看着九真促狭道:“哈哈哈,粉的cp be了吧 ,你的cp之一比讨厌私生饭还要讨厌你,哈哈哈心痛不痛?”
九真没忍住“哇”的一声哀嚎,然后怒吼道:“狗沐燮,都怪他!”
负霜啼笑皆非,对着痛苦的九真摇头晃脑地继续调侃。
“曾老说了,相信爱情的人不必看八字就知道ta一辈子得离三次婚,那个沐燮,怎么看也不像是大情种,就你傻乎乎地看多了洗脑包都信了。
很多男人最现实了,哪怕再喜欢女人,最后也还是会选择权势,而那些嘴上说着矢志不渝的男人,多半是没有权势和爱情放在一起让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