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家老两口今日赎回两孩子,又看到自家闺女也回了村,虽暂时没法团聚,可他们心底也是松快不少。
哪怕他们一进村就被告知要躲山里避难,那眉眼间依旧染上丝丝笑意,更是逢人就把两孩子拉到跟前,彰显一波他们的慈爱之情。
洪婆子一路笑盈盈的牵着俩孩子的手,不断叮嘱道:
“那姓绍的丧天良,压根不配让你们喊他爹爹。”
“往后啊,你们就待在洪家,跟着你们堂哥喊我们爷爷、奶奶,知道不?”
“嗯,奶奶,我们记住了!”
如今正式更名为洪承荣、洪玉华的兄妹俩闻言连连点头,一开口便是各种奉承话说个不停。
什么长大了要孝顺老两口,给他们买大房子安排下人伺候,以后等亲爹来了,要让他给舅舅安排个好差事等等。
乐得洪家老两口一嘴黄牙都露出来了。
见他们笑的合不拢嘴,兄妹俩也跟着笑,只是微微眯起的眼睛中,少了几分往日的天真活泼,面上更是带着浓浓的讨好之意。
兄妹俩现在就跟路边的石子一样,被人踢来踢去,若不抱紧洪家人的大腿,他们都不晓得又要被扔到哪儿去卖。
四人牵着手亲亲热热一同往家走,才到家门口,脚都还没踏进去呢,耳边就听到里面阵阵哭天喊地的声音传来。
“是铁柱和大宝他们。”
洪婆子心下大惊,顾不得其他,一甩手,便拔腿往里冲,嘴里还不忘咒骂道:
“宋氏,你是个死人呐,让你待家里好好伺候丈夫孩子,你就是这么做事的?信不信老娘将你赶出家门。”
洪老头一把抓住险些被甩倒地的兄妹俩,拍了拍他们的后背以做安抚,而后便沉着脸,慢条斯理踏进院子。
兄妹俩相互对视,心底惴惴不安,但也只能亦步亦趋的跟上。
结果,他们才刚站在院子中间,就听洪婆子尖锐刺耳的声音直冲云霄,一时震得俩孩子耳朵嗡嗡作响。
“啊——”
“天杀的贱人,老头子,咱家出了内贼了。”
洪婆子满手是血的嚎叫着,从儿子的屋里出来时,还不慎被门槛绊了一跤,跌在地上将门牙都给磕掉一颗。
这会儿,更是满嘴是血的摊在地上嗷嗷大哭。
“黑心肝的娼\/妇,臭娘们,连自家男人都下得去手,老天爷怎么不劈死这贱人。”
“老娘活命的粮食啊,没了,全没了。”
洪婆子拍着胸脯,哭得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嘴里的话颠三倒四的重复着,让人听得不明不白。
洪老头只听到“粮食”二字,手一抖,立马就往正房跑。
入眼就瞧见被人撬开的门锁,以及屋里剩下的那一小堆粮食后,他口中呼呼大喘气,眼一翻彻底昏厥过去。
“爷爷!”
洪承荣兄妹跪在老头儿身侧不住摇晃,生怕对方出了什么好歹。
没设防下,兄妹俩被人从后头一脚踹趴在地,双手擦过地上的沙粒,掌心处火辣辣的疼着。
“呜呜,奶奶……”
洪玉华忍不住哭出声,却又被人揪着头发丝往后扯。
“闭嘴,你们乱喊什么,那是我爷奶。”
洪大宝比兄妹俩大两岁,体格也更健壮些,说话间,毫不客气地冲两人肆意踢打发泄怒气。
“都怪你们这两丧门星,要不是爷和奶去县里赎你们,我娘就不会走,爹也不可能受伤。”
“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自打洪大宝记事起,一家人就待在绍家,吃穿用度都是村里拔尖儿的那批,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便是大人们总叮嘱他必须哄着、让着这对兄妹。
因着这个,他可没少受委屈。
现在洪家被赶了出来,他再不用讨好这俩兄妹。
结果,他都没开心多久,两个讨厌鬼又穿得跟乞丐似的出现在他家。
没了大人的压制,洪大宝可不想再惯着他们,拳脚相加还不过瘾,嘴里更是不停咒骂兄妹俩是来家里要饭的臭乞丐,没人要的小杂种……
“呜呜呜——”
“不要,别打我们,奶奶,救救我们。”
兄妹俩抱着脑袋蜷缩在地,嘴里不断向洪婆子呼救。
洪婆子心底也是憋闷的很,看两孩子的目光都透着冷意,显然是将这些事情迁怒到他们身上了。
但想起两兄妹的价值,只能压住火气,上前狠狠甩了大孙子一巴掌,将人扯开后,温声细语的安抚了几句,就让兄妹两站到边上歇着。
那宋氏卷粮离开的事情暂且搁着,总归人不可能离开村子。
他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将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好,若单凭自己一个,可干不了这么多活计。
思及于此,洪婆子立马掐着老伴儿的人中,把人喊醒。
老两口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还得先将儿子放门板上,把人拖山谷里安置好再说。
兄妹孤零零被丢在角落里,捂着被打疼的地方,跟两条小狗似的流着泪,互相舔舐伤口……
另一边,绍家宅子内。
绍临深正把掩人耳目用的俩箩筐里填满东西,抬眼就看到陈家人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往他这儿来。
陈家祖祖辈辈都是给人杀猪谋生,故而除了四房的陈开远天生瘦弱外,其他叔伯兄弟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人高马大不说,连娶得媳妇也是骨架大,身子壮实的姑娘。
这一大家子十几口人齐齐走来,倒将小路堵个正着。
见状,绍临深干脆把俩箩筐提到驴车上,让他们不必急着卸下行李,自己领着他们就往山谷而去。
上山的道路崎岖狭窄,周遭草木枯黄败落,不少枯枝烂叶纠缠在地面,更令人们行进的步伐增添阻碍。
村民们不得不将行李临时放在山脚,全家老少齐上阵,一个个或背或扛的将东西一趟趟往山谷里搬。
所幸陈家男丁多,将原先的木板车扔回院子后,不过几趟功夫就已经在山谷里占好一处地方落脚。
绍临深就更不用说了,他就一头毛驴,两个装满各种杂物的大竹筐,将它们挂到驴背上,不过一趟就能将行李全部运到山谷中。
倒是洪佩兰一路上眼珠子四处打量,找准机会就想往边上跑,结果被陈家人捆住手脚,跟扛死猪似的吊在木杆上,在所有村民的注视中,抬到山谷里看押着。
谷中地势平坦,约摸有三亩地大小,加之曾被绍临深撒过不少草籽的原因,周遭一片还依稀能看到点点暗绿的植被。
往年官府收粮后,为了让家中老少都能填饱肚子,村民们都会将剩下的新粮拿去县中,在各个粮铺内换成粗粮度日。
当然这里边并不包括洪婆子一家,左右他们有原身养着,吃住不愁,那些新粮都是放家里加餐用的。
这也是洪家老两口有底气把粮食挑县里去,用来赎人的原因——毕竟都是卖得上价钱的好粮。
可惜,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宋氏那般大胆,居然敢趁他们不在家,把粮食险些都搬空掉。
因着家里的壮劳力腿还伤着,能干活的又只有洪家老两口,等到洪家人终于把行李都搬到山谷中,里边但凡能下脚的地方都让村民们占据完了。
迫不得已,洪家人只能在山谷外围找了块避风的地方暂时落脚。
那地方离村里人远不说,晚上的安危也都得自己顾着,一时间,洪家人想杀了宋氏的心都有了。
可惜,他们有心找对方麻烦,但族人早就厌烦了时不时就要给他们家擦屁股的行径,这回任凭老两口说破天都没人理会。
而宋氏那女人不是待在人多的地方不走,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娘家人。
老两口盯了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结果对方一句话就将他们的气焰灭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