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也离开那栋别墅后还有些恍惚,真的就这么轻易地出来了?
除了叫一下名字,交代了一下自己的上班时间,没付出任何代价。
这两个也算不上代价。
像偷得一场美梦。
但走到街上,他的心情却不如自己所想那么轻松,街道上堆满垃圾,脚边窜过叼着腐肉的瘦骨嶙峋的流浪猫,以及后面追着的野狗。
会让人不自觉的想念干净温暖的别墅,又或者不是别墅。
金碧辉煌的会所不远处就是聚集了这座城市所有“下等人”的西区,裴明也在这儿长大。
和会所截然不同,西区宛如一幅被岁月侵蚀的画卷,破败荒凉的建筑物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似乎一阵风就能坍塌。脚下垃圾成堆,散发恶臭。裴明也屏住呼吸,径直走到深处。
这间屋子窗户破碎,风掠过空荡的室内,徒劳卷起残留的尘埃。
屋子外边有人在吵架。
不对,有人在单方面找茬。
“这里谁不知道,裴明也在外面做那些不正经的勾当,现在刚从男人床上爬起来,你还想叫他找媳妇,他说不定给你找好几个男人,岁数比你还大!”话语中是满满的恶意,凶神恶煞的、满脸讥讽的男人忒了一口,像是站在这儿就能染上脏东西。
生存不顺,人的恶意都被无限放大。
裴明也面上淡漠,这些话早已经激不起他丝毫的情绪。
毕竟有些话他们说的也没错,裴明也想,自己确实做不正经的勾当,也确实自甘堕落。
……他甚至确实刚从男人床上爬起来,只是情况有些不一样。
对面慈眉善目的阿婆却被气得很了,颤颤巍巍指着男人:“你,你胡说!我们明也是好孩子。”
她哆哆嗦嗦,反反复复只能说这一句话,她的明也是个好孩子。
男人嗤笑一声:“他可赚了不少吧,还留你一个老婆子待在这儿,狼心狗肺的东西。”
裴明也微微蹙眉,上前扶住阿婆,见没什么大事,才略微放心,视线淡淡转向男人,轻笑道:“李叔来找我?是要买酒吗?”
买什么酒,男人咬牙,他拾荒一个月的钱才够买裴明也一瓶酒。
他撑着一口气还要再说,但对上裴明也淡漠的目光,那股气却突然散了个干净,禁不住有些发怵。
这小子明明斯斯文文的长相,也没说什么,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瞥,却叫他心里有些发慌。
等男人走了,阿婆上下摸了摸裴明也的身体,念念叨叨:“没出事吧,一晚上没回来,阿婆睡不着。”
裴明也虚虚握拳,将掌心的伤口藏了藏,笑着扶着她进屋:“没事,叫您担心了。”
阿婆上下看了又看,见他脸色还好,走路也稳当,这才拍拍胸脯:“明也啊,别去卖酒了,阿婆身子好多了,不吃那个药,好不好?”
不能不吃药,会整夜整夜疼,明也眼眶微红,他轻声道:“我卖酒来钱很容易,您别担心,好好吃药。”
怎么容易,从前他晚上回来,在外头吐的撕心裂肺,像要把胃都吐出来,阿婆听见好几次。
也有几次晚上没回来的时候,第二天明也回到家,即便表现得再正常,但脸色总是惨白,她的明也总是笑,看起来却摇摇欲坠,他经了太多风雨了。
裴明也乖乖坐着让阿婆摸自己的头,轻声和她讲自己吃到的好吃的。
“牛奶是温热的,喝下去很舒服……”
说着裴明也慢慢愣住,他从前也和阿婆说这些,但靠的都是想象,这次却是真的。
阿婆见他不说话了,有些疑惑,就听他慢慢的、自言自语一样:“真的。”
他笑了笑,把自己的脸凑上阿婆干涸粗糙的手掌蹭了蹭,笑着强调:“是真的。”
香甜的米粥,嫩嫩的煎蛋和温热的牛奶,喝下去会让胃很舒服,整个人都暖呼呼的。
这次他唇角的弧度很清浅,没那么完美,却更加柔软,那双雾灰色的眸子里仿佛恢复一丝原本的光亮。
阿婆就轻轻拍他的头:“我们明也要好好活,听到没有?”
有没有她,明也都要好好活。
这是个不太好的世界,明也这辈子没收到什么善意,她多怕等自己走了,这孩子就被这世界吞了,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看着明也那么辛苦,她也不敢不吃药。
到了要上班的点,裴明也眸中的疲惫一闪而过,他又揣上几颗药,笑着和阿婆告别。
阿婆同往常一样劝道:“休息一天吧,不能休息一天吗?”
这份工作太辛苦,更重要的是,明也不喜欢做这个。
裴明也眉毛微扬,笑起来竟有些顽劣:“去骗他们的钱,给您买好吃的。”
阿婆点点头,不说话,她的明也其实不爱骗人。
裴明也安慰她:“我昨晚休息得很好。”
是真的休息的很好,这辈子都没有睡过这么温暖的床,洗过这么舒服的澡,穿过这么柔软的睡衣。
他微怔,忽然想起许然早上问了他工作时间。
会出现吗?
他心底升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不该有的期待。
另一边许然在和小系统争论今天出去到底坐不坐悬浮车。
小系统有理有据:“其他有钱人出门都是开悬浮车。”
许然搞什么特殊?
许然:“散步对身体好。”
别墅那么大的院子不够你散步吗,每天转悠一圈不就得了,非得走脏污的街道。
许然:“而且我今天得喝酒,不能酒驾,万一撞树上了怎么办?”
系统:“……”
这个世界没人管你酒驾,而且就算撞树上车和人也不会有事,除非拿着超粒子炮对着悬浮车轰。
但是小系统不会开悬浮车,最后还是没争过许然。
许然笑着揉一揉气鼓鼓的小团子,又给它下单新口味的数据条,好歹算哄好了。
到了时间,他裹上自己的风衣,出门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