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军中军大帐之中。
林牙扎拉没再说什么“要杀要剐”的话,甚至都没去看一眼耶律丹举起的金印。
呵呵......
还是那句话,这玩意是真是假重要吗?!
别说没有哪个傻缺敢凑近了分辨真假,甚至有相当一部分辽人,打心眼儿里相信这就是真的!
而且必须是真的!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燕京和亲的决定的确给大辽换来了喘息之机,让自己有机会调兵南下击败了宋军。
却也的的确确极大打击了己方的士气,让北方前线将士们的意志再不像从前那般坚定。
如今,却又成了辽人抗金的一面大旗!
倒不是说大辽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有多么崇高,实在是女真人做得太过分了!
辽国再腐朽,好歹也是个立国超过两百年的正经政权,再盘剥百姓也是有底线的。
女真人呢?
之前就说过,他们此时还处于崛起阶段,换一种说法就是政权初创。
建国可不是简简单单立个字号就完事了。
第一步,抢地盘。
第二步,建立并推行典章制度。
第三步才轮到抚民、安民!
现在的大金国还处在第一个阶段呢,可想而知其统治区的百姓过的会是什么日子?
就女真人的那副强盗揍性,那些不久前还是敌国的百姓,能受到怎样的对待?
毫不夸张的说,在女真人眼里,他们比之畜生还不如得多的多!
马是战略物资,每一匹都是宝贝疙瘩。
牛是重要的生产资料,也得好好照顾。
羊是值钱的财产,更不能说杀就杀。
鸡鸭猪狗虽然没那么重要,可谁会刻意针对它们,撵着屁股非得杀光?
只有人!
留着浪费粮食,杀了既能抢东西、还能他妈的提供情绪价值!
要问:人不是能创造财富吗?
答案:留下部分青壮就行了啊!
林牙扎拉心里很矛盾,非常非常矛盾!
和武家军中大部分辽人降兵的心态其实一模一样,他知道自己必须投降,除非想要殉国。
话说回来,自己为啥要为大金殉国呢?女真人又不是自己祖宗!
可他同时又很清楚,大辽是绝对没有翻盘希望的,彻底亡国只是时间问题。
自己要是背金投辽,名声彻底毁了暂且不说,日后有没有机会再次投降女真人可不好说!
所以现在投降也就只是临时保住命而已。
可是......
武从文恰到好处的再次开了口,直接点破了林牙扎拉的第三层心思。
“扎拉将军,我知道你其实是看不惯女真人所作所为的,不然之前也不会给完颜迪古出了那么个主意。”
这声调柔和的一句话,听在林牙扎拉的耳中却如雷炸裂。
“他怎么会知道?!难道蓟州城中已经混进他们的人了吗?或者说是有人已经投靠了他们?而且......地位还不低?”
虽然对方一直低着头看不见表情,武从文却清楚感觉到了对方情绪上的变化。
“我操!还真让老子蒙对了!”
他在蓟州城里有个屁的内应,纯粹就是在诈对方罢了。
既然如此,武从文也不管对方到底是怎么自行脑补的,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
“你要真想对付我们,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只是不忍心那些逃难的百姓而已!”
林牙扎拉终于抬起了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武从文。
他心里的确还有另一个计策!
放任十几万难民过境,最多只能消耗敌军的粮食而已,要是对方心狠,连这点儿效果也起不到。
可要是派兵驱赶......
十几万犹如惊弓之鸟的难民一旦炸了锅,冲不进蓟州城的高墙,还冲不破敌军的木寨吗?
真要那样,敌军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屠杀!
杀死一切胆敢冲击大营的难民。
到时候自己如果心善一点儿,可以作壁上观;如果心再狠一点,强力驱使那些难民......
林牙扎拉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他是辽人,城下的难民也是辽人;他是契丹人,城外的难民里也有很多契丹人!
他不忍心啦!
林牙扎拉一直以为这条毒计只有自己能想到,现在才知道眼前这个人也想到了!
“那为什么此人没有驱赶这些难民攻城呢?那也是战场上惯用的手段啊!”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和武从文曾在冥冥之中达成过一种默契,尽全力保全辽人百姓的默契!
“驱逐女真、救民水火......原来这话不仅仅是一句口号......”
林牙扎拉至此再不犹豫,翻身跪倒。
“长公主在上,罪将耶律扎拉愿意重归大辽!”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武从文并没有让开位置,就那么直挺挺的挡在耶律丹身前。
帐中响起一片恭贺。
耶律丹亲自降阶扶起林牙扎拉,好一阵温言赞许。
武从文也笑着说了一句:“欢迎耶律扎拉将军回家!”
林牙扎拉一怔,他总觉得对方说话的方式有些别扭,可“回家”二字的的确确触动了自己心底最疼的那块角落。
“家?辽人哪里还有家......燕京吗?”
武从文对他情绪的变化视而不见,很快就下达了新的命令。
自己的计划还差最后一步呢!
命令很简单,却有些古怪。
他下令所有营以上军官到大帐议事,并说明不得着甲。
林牙扎拉是个果断之人,既然已经作出了决定,心态调整得很快。
“看来这支辽军也不像传说中那么简单啊!这燕国长公主应该也只是个傀儡,真正做主的是这个姓武的!”
“姓武......汉人吗?契丹人的长公主为什么会跟着一个汉人?难道......这个长公主也是假的?!”
想到这,林牙扎拉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人员很快到齐,包括被五花大绑的耶律特奴。
武从文没有坐在耶律丹下手自己的位置上,而是站在耶律特奴身前,沉着声音问道:“你可知罪吗?”
跪在地上的耶律特奴没有回答,低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武从文心里有数,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你昨晚冒着军法死罪出营,可找到了家里人?”
耶律特奴豁然抬头,脸上的肌肉止不住的抽动,眼神仿佛择人而噬的恶狼。
武从文一笑,郑重其事的说道:“你放心,我的规矩和别人不同,你犯的罪过再大,也祸不及家人。”
耶律特奴一愣,眼中闪过欣喜若狂、难以置信、不明所以等等复杂的感情。
“我昨晚就说了,今天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所以你不用怀疑我在骗你。照实说!”
耶律特奴突然把头重重磕在地上,带着些许哀求的哭腔喊道:“大帅,我知道自己违抗了军令,甘愿领死!”
“可我昨天是真的好像看到了家人,求您看在我曾为你奋勇作战的份上,帮我找找他们!只要......只要能给一口饭让他们活下去就行......”
说到最后,这个身经百战的契丹汉子已是声泪俱下。
武从文自然不会杀他,否则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不过他也没有给对方松绑,反而掏出一块布团吧团吧塞进了对方嘴里。
“好!我答应你了!不过想救家人就一切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