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初始,是大家走亲戚的最佳时间。
因为是初冬,所以还冻不死人,可以在外面走走。
因为冬天来了,担心自家长辈活不过这个冬天,所以要来看望一番。
再加上冬日,地里也没什么活干,也有时间。
因此,这个时候,一些居住在外县的人,就会在经济还算是比较宽裕的情况下,花钱雇个牛车,带上一些粮食来看望自己的老家亲人。
而那些经济不宽裕,牛车也雇不起的,大概率就不会回来了。
比起老家亲人,他们更需要担心自己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胡青鸟就属于是能回来探望长辈的一员。
她本是丰县人,三年前出嫁到了因县,丰县虽然总体要比因县富饶,但她家里却是有点穷的普通人家。
她嫁的男人是个小行商,走过丰县这个小村子时,与胡青鸟互相看对了眼,两人便很快谈婚论嫁。
虽然丈夫只是一个要辛苦走街串巷的小行商,但对于她来说,这已经是高嫁了,至少吃饱穿暖,偶尔还能照拂娘家。
出嫁后,她便在家中守着摊,丈夫在外行走,两人有商有量,都是勤勉的人,日子也是越过越好,手头便也宽裕许多。
比如此刻,胡青鸟知晓今年收成不大好,怕父母冬日难过,就与丈夫一同在因县买了些米粮,雇了牛车回来探望二老。
她家住在村头,牛车刚转过去,就见着村头自家屋子外面围了一群人。
坐在牛车上的胡青鸟心中一突,心跳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这是怎么了??”
冬日里村里人都不爱出门,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出现这种一群人围拢的情况。
难道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停车!”
胡青鸟都等不及牛车过去,直接让牛车停下,自己快步跑了过去。
“青鸟回来了?”
“哟,你女婿也来了,孝顺啊,年年来看你爹娘。”
正围观热闹的村人们听到动静,回头看到胡青鸟,笑呵呵都和她打着招呼。
胡青鸟这才定下心来。
这肯定不是出事了,要不然乡邻们也不会这么开心的和她说话。
“青鸟回了?”
人群里挤出一个中年女子,穿着灰扑扑的,脸上却还有残存的笑意,见到女儿回来了,便更是眉开眼笑。
“快来快来,阿正也来,一路上可是辛苦了吧?我烧热水给你们喝了暖暖身子。”
胡青鸟的丈夫冯正从后面赶了上来,与妻子一同被招呼着进了小院。
一进去,就发现院子里有许多陌生人正在忙活,一看就是做工的人,手上都有活。
对于这些人中的女工,夫妻二人倒是并没有诧异。
因县虽还未归入柳大人麾下,但与剩余几县一样,柳意这边实行的规矩,他们也都在跟着学。
更别提柳州一共就这么些县,有些人家做小本买卖,在胡县云县等地招不到工人,自然会想到去外县招人。
他们招人也都延续了胡县的传统,无论女子还是男子都要,只要能干得了活就行。
胡青鸟在因县也是找到了一份活计,虽然赚的不多,可也算是贴补家用,平日里也觉得比往常精神了许多。
她只是奇怪:“娘,这些人是来家中做什么的?莫不是要修屋子?”
“是要修火炕呢,这火炕可暖和了,冬日里有了火炕,又省柴,又暖和。”
胡母握住女儿的手,暖着她因为赶路吹冷风而冰凉的手:
“因县也下雪了吧?你向来怕寒,不若也请一队施工队回去修个火炕,冬日里也好在家休养休养。”
“火炕?”
胡青鸟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倒是一旁的丈夫冯正眼睛一亮。
“这可是好东西,我之前去胡县进货的时候见过,冬日里外面再冷,这火炕也能让屋里变得暖烘烘的,最可贵的是,若是想节省,只睡前在炉子里烧一个时辰的炭,最盖住,就不用新的炭了,一晚上火炕都有余热。”
“是了是了,女婿是个有见识的,里长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胡父满头大汗的从屋里出来,听到这话,也是哈哈笑道:
“我本还不信,说这世间哪有这般厉害的东西,结果里长家盘好了炕,喊我们去坐,诶呀!那是真暖和啊!坐在上面,屁股底下像是有一团火一样。”
胡青鸟:“这是不是有点太过暖和了?”
屁股底下一团火,那人能躺上去睡觉吗?
胡父:“哈哈哈哈,是里长没经验,烧灶烧多了,我们走的时候,还能听到他老娘骂他钱多烧的呢。”
同样在围观人群里面的里长:“……”
他干咳一声:“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一个个都舍不得那盘炕的钱,要不是我第一个盘好了炕,又给你们看了让你们知道这火炕的厉害,今年冬天就等着受冻吧!”
“还有这烧炕的火候,那不也是我帮你们试出来的!”
胡父和里长是有些交情的,因此也是笑嘻嘻道:
“正是正是,多谢里长,若不是里长坚持,我们就要错过火炕这么个好东西了。”
里长:……其实也不是一直坚持。
主要是官府上面有任务,尽可能的让村落中百姓盘炕过冬,有那实在是穷到盘不起炕的,也要上报名单,官府再根据情况处理。
就是为着这一句话,他这段时间四处劝说人,腿都要跑细了,嗓子都说哑了。
遇上那实在犟种,哪怕看到了火炕功效,手中也有银钱,也还是死犟着不肯盘炕的,不愿意信任新东西的,真是能把人气死。
好在这种人还是比较少的,不愿意盘就不愿意吧,只要村中大部分人都盘了就好。
冻上一个冬天,第二年他们自然就知晓轻重了。
胡青鸟夫妻却是不用冻也很知道轻重的。
在听胡母胡父各种描述了一番火炕的功效好处之后,他们俩立刻心动了。
“但……我们住在因县,这盘炕队不是官府的吗?他们能去丰县帮我们盘炕吗?”
胡母便道:“也有去外地盘炕的盘炕队,手艺都是一样的,只是因着没有当地百姓优惠,你们盘炕的话,价格要贵上大半。”
“但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们还是弄上一个火炕吧,冬日里身子暖和了,青鸟也不会一到了冬天就容易咳嗽。”
她当然也是为女儿心疼钱的,只是知晓小两口手中宽裕。
钱和人,肯定还是人重要了。
胡母悄声对女儿道:“若是心疼钱也不要紧,娘如今也有工作,攒了一些工钱,我拿给你,你先将盘炕预定下来,别排到了后面去。”
“我听人家说,现在各县都有人上门来预定盘炕,盘炕师傅们忙的不行,这只是消息刚传出去,再等一些时日,恐怕是更要有许多人来了。”
胡青鸟心口一热:“娘,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放心吧,我和夫君手中还有些钱。”
她心里已决定了要盘炕,只是目光望向那进进出出忙碌的工人时,心底却升起一个新的想法。
也不知这盘炕队……还招不招人。
这样的好东西,北地肯定是人人都想要的,若是加入了盘炕队,工资肯定不低,也不愁没活干。
胡青鸟这边想着,那边的柳意也批下了再招一批盘炕队学徒的条子。
等批完了手头的事,柳意看向桌上的信,挑了挑眉。
她猜到了四县铺设火炕,会有一些其他县的人也想铺上。
如今已是盈利许多了。
倒是没想到,一个火炕技术,竟能让容县直接低头归顺。
不过想想冬天各处都难过,容县主官的选择,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柳意又看了看那些已经进入到贩卖期,开始大量为她敛财的盐簿。
四只羊也是赶,五只羊也是赶。
八只羊当然也能赶。
柳意将这封信拿在手中,静静看着。
如此,便在这个冬日,拿下整个柳州吧。